1
李歆遠最近在計劃一場告白。一場他曾說不出口的告白
為此,他逃了大會,拉着好兄弟徐浩非、周凱,在市中心的宮崎駿主題酒店裡,緊鑼密鼓得布置事先買好的貼畫、氣球、毛絨玩具……
然而他們實在沒什麼手工經驗,滿是少女心的小東西在他們手裡變得七扭八歪,既不萌也不可愛,隨時面臨着崩盤的危險。
「砰!」只聽得一聲響,李歆遠手裡龍貓形狀的灰色氣球瞬間爆掉,惹來周凱停不下來的哈哈大笑。
李歆遠覺着有些丟臉,懊惱地吐了口氣,一扭頭看見周凱手下被貼歪了耳朵的卡通貼畫,直接拳頭懟過去:「還好意思笑我,看看這耳朵都歪到哪兒去了?用心點好不好?」
「拜託,這根本不是用不用心的問題。」周凱擺了擺手:「咱們三個大男人整這些女孩家的東西,能整明白才怪。要我說,你就別難為兄弟了。」
「同意。」徐浩非跟着重重點了點頭,摸着鼻子提醒:「任茜就不是貪圖排場的女孩,你還是趁她競賽回來前換個辦法。」
李歆遠從幼兒園開始認識任茜,他當然知道從小到大她參加過多少晚會Party,見過多少限定款珍藏版。她得到過太多好東西,哪怕他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她也不過是點點頭,配合地說句很漂亮啊。
但他這些年太荒唐,學着電影裡的浪子男主角走馬燈似的換小女友,他不知道怎麼才能讓她相信,他這次是認真的,他的眼裡心裡早就不自知地填滿了她。
他思來想去,甚至還旁敲側擊地問了那個年輕的,搶了他在學校風頭的語文老師。
他問語文老師,怎麼做才可以改變在另一個人心中的壞印象。
當時語文老師看了他很長時間,久到有那麼一瞬間,他都覺得要被看穿了。語文老師只慢悠悠地說了一句話:用真心換真心。
以前他那些小女友受不了他的少爺脾氣,堵氣要分手時,常會說一句他是沒有心的。
真心是什麼?李歆遠不明白。
他只知道任茜不喜歡吵鬧擁擠的地方。約上幾個朋友,舒舒服服地坐一坐聊一聊,再配上她最喜歡的宮崎駿動漫主題,是他能想到的最適合任茜競賽回來放鬆的法子。
也許那不是最好的選擇,但他確實已經花了全部心思。
2
第二天周六,李歆遠一早去車站接競賽回來的任茜。
二十六度的室外高溫,任茜格格不入地穿了一件長袖,不知道是不是休息不好的緣故,臉色有些慘白。
李歆遠開始只以為她是熱的,直到回了主題房間,任茜接二連三地打起噴嚏,他才意識到是她的身體出了問題。
「你怎麼了?」
「考試那天忘記帶傘,有點感冒。」任茜回答。
「那你競賽?」李歆遠把要表白用的吊墜藏在了慶祝凱旋的彩紙花里,要是任茜因為下雨發揮失誤,他這準備的告白驚喜可就成了笑話。
「應該拿不到名次吧。」任茜笑了笑,語氣輕快而釋然:「還有兩年時間,我會拿到的。」
任茜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的她不會苛責自己,更不會因為一次考試失利就沒完沒了地自我懷疑。
李歆遠很慶幸能看到她的轉變,但這件事就像是能戳破彩色泡泡的小小芒針,把他原本勢在必得的信心戳得七零八落。
因為太在意,所以變得很迷信,一點點的意外發生,他就會瘋狂擔心那是不是註定失敗的前兆。
他很緊張,前所未有的緊張,害怕任茜聽到他告白會生氣,更害怕他在任茜心裡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重要,擔心以後連朋友都做不成。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變成這麼左右猶豫的人,越臨近計劃的告白環節,腦子越亂。
當音樂如期響起,周凱他們投來起鬨打趣的目光,他下意識看向任茜。
他看到的那一眼感覺非常不好,任茜的眼睛滿滿都是慌亂和躲閃,還有她的手,好像在抖。
按照計劃要送上匿名彩紙花的徐浩非並不知曉李歆遠這番內心鬥爭,按約定好的,頂着一張人畜無害的臉,捧着花瘋狂暗示:「任茜,你的花,沒有寫名字哦。」
任茜微微笑了笑,沒有接花,只看向李歆遠,目光愈發糾結。
「任茜,你看歆遠幹嘛?難不成你知道這花是誰送的?」周凱還在不知死地起鬨。
李歆遠被任茜盯着,短短不到半分鐘,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受不了那樣的目光,不管任茜知不知道花是他準備的,打不打算接受他的告白,他都不想看她這樣糾結。
他很喜歡她,想要她答應,尤其是還有這麼多同學在看着,她要是拒絕了,他得被這群人笑話死。
但他不要她將就湊活着答應。
就在任茜猶豫着想要接過花的時候,李歆遠眼疾手快搶過花束。他一邊嚷着見者有份,一邊暗暗摸索彩紙花里的吊墜。
徐浩非準備好的台詞被突然截斷,楞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配合地朝李歆遠撲過去。
兩人默契十足,任茜真的相信了,小聲嘀咕:「原來是我多想了啊。」
李歆遠在徐浩非的掩護下,終於抽出提前放好的吊墜。他悄悄把吊墜藏在口袋裡,擺出往日的放蕩樣,勾着笑把花塞給任茜:「不會真以為有人偷偷給你送花吧?那是小爺我買的,慶祝你終於脫離競賽苦海。」
李歆遠那副嘚瑟又惡劣的模樣,任茜再熟悉不過,她沒有一絲懷疑,接過花,咬牙切齒地回懟:「我真是謝謝你啊。」
「小事小事,小爺我應該做的,不用太感動。」李歆遠擺擺手,好像真的只是開了場玩笑。
他以前不能理解那些苦苦暗戀藏着不說的人,現在他明白了,原來比起對方的心情,自己的面子、委屈真的一點都不重要。
他不想讓任茜有一絲絲的為難。
3
那次告白夭折後,李歆遠着實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
不管是周凱明目張胆地笑話他,還是校籃球隊的公開比賽,好事壞事他都沒什麼大反應。
直到有一回他借任茜的作業抄,整潔的歷史練習冊里掉出來一張演算紙。他不甚在意地把演算紙夾回去,卻豁然看見在密密麻麻的計算公式中,夾雜着幾個自己的名字。任茜把名字寫的很小,一筆一划好像小學生般認真,那原本毫不起眼,但他還是看見了。
他拿着演算紙,小心翼翼地摸了兩下自己的名字,一顆心快要跳出來。
任茜怎麼會在演算紙上寫他的名字?她做題那麼認真的一個人,居然會開小差,還是在想他?
或許任茜並不是要拒絕他,只是不想當着那麼多同學接受,又或者她只是純粹因為感冒不舒服呢?
李歆遠又重新有了幾分信心,決定再去告白一次,就在五月份的運動會上。
為此,他特意找體委要回運動會的報名表格,鄭重地在跳高一欄填上自己的名字,每天課間活動的時候都跑去操場練習。
他初二那年因為無聊,考下了專業跳高的二級運動員證書。像這種校內運動會,原本沒必要這樣大費周章地準備,但這次不一樣,他要讓任茜看到他最好最帥的一面,好像那樣他就能再多出幾分信心。
運動會當天,他拉着任茜去看他比賽。
任茜很配合,把正在寫的運動會班級加油稿塞給同學,戴着一頂大大的遮陽帽,就跟着他走了。
田徑場上,男生們看見任茜跟着李歆遠過來,打量又羨慕的目光紛紛望過來,任茜一概不理,只看着李歆遠比賽,幫他拿衣服又拿水,乖巧的架勢讓他頗有幾分得意。
他破下記錄的時候,任茜鼓着掌小小的跳起來,興奮又帶着幾分炫耀。
任茜很少有這種調皮好勝的表情,像她那種端着架子不會出錯的好學生,一旦露出自己的小情緒,殺傷力是巨大的。
尤其她的情緒還是因為他帶來的。
李歆遠愈發覺着心滿意足,快步走到她面前,鼓足勇氣:「我有話想和你說。」
「嗯,你說吧。」任茜點點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氣氛正好的一塌糊塗,然而意外突然發生了。
任茜的同桌李悅在跑800米初賽時,暈在跑道上,而且剛剛好,就暈在了他們面前。
任茜連忙把衣服和水往他手裡一塞,朝李悅跑過去。
李悅沒吃早飯,突然進行劇烈運動,身體撐不住就暈過去了。
這種突發情況,李歆遠不可能預料到,更沒辦法去怨誰,只能收起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先幫着任茜把李悅送到醫務室。
等他們把李悅這邊安頓好,在田徑場上攢起來的粉紅泡泡早就消散的無影無蹤。
「你之前想和我說什麼?」任茜倒是還沒忘。
醫務室的門口,操場上人聲嘈雜,天邊浮雲遼闊,李歆遠看着任茜詢問的目光,突然想到語文課本里的一句話: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他的信心好像就和課文中說的一樣,接二連三,近乎枯竭:「算了,也沒什麼。」
4
連着兩次告白夭折,李歆遠一貫的優越感消磨殆盡,不敢再有動作。
反倒是任茜主動送上門來了。
她周末在家看完電影 ,突然很想嘗嘗酒是什麼味道。
「這周末,你帶我去酒吧。」任茜對李歆遠說。
「你不用補課嗎?」李歆遠覺着他最近真的是魔怔了,和任茜待的太久,以至於居然會覺着補課比出去玩重要。
「我可以把卷子拿到酒吧做。」
「大小姐,酒吧可不是自習的地方。」李歆遠很矛盾,一邊信奉人皆自由,希望任茜能跳出家長老師劃出的好學生圈子,開心做自己,一邊又對她有着難以壓制的占有欲,想讓她的世界裡只有他一個人。
他頓了頓,情感小人最終占了上風,刻意嚇唬:「到時候,你肯定會被當成怪物。」
「那怎麼辦?」
「想喝酒還不簡單?去我家,正好我爸媽不在家,做完卷子,我給你找酒喝。」
「好。」任茜沒有半刻猶豫。
「你就這麼答應了?」
「不然呢?」她想不通這有什麼需要考慮的。
「不要隨隨便便答應去一個男生家」李歆遠非常嚴肅:「尤其是他家裡沒人的時候。」
「可和你去沒關係啊。」任茜認識他太久了,久到覺着和他去什麼地方都沒有問題,反正不管去哪兒,李歆遠都會照顧她。
任茜眼睛裡的信任太明顯,本就懷着心思的李歆遠幾乎是一瞬間就陷進去,眸里的火光一點點熱起來。
「喂!你想什麼呢?」任茜意識到他的不對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卻沒想到他突然伸出手放在她頭頂。
任茜一下子愣住。
李歆遠沒有再進一步動作,他不動任茜也不敢動,兩個人保持着奇怪又尷尬的姿勢。
不能再繼續下去,會嚇到她的!意識回爐,李歆遠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旖念,他還不確定她的心意,不能仗着她這麼多年來的習慣和信任,胡作非為。
於是他照舊裝作一副惡作劇的樣子,胡亂抓了兩下她的頭髮,用笑聲隱藏自己的侷促。
本來還在懷疑他反常的任茜,瞬間放下心,他能有什麼反常的?還不是和以前一樣惡劣愛欺負人?她打掉他的手,控訴:「不要再揉我頭髮了,好亂!!」
李歆遠抽回手,看着她完全不當回事的表情,笑意一點點凝固,到底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意識到他的心意呢?
5
周六那天,任茜如期去找李歆遠。
她端的一副好架勢,但酒一上來就露了怯。才不到半罐,眼神就開始發離,臉頰紅紅的,話也說不利索:「這,這酒真的不,不錯。」她說完又兀自傻笑了幾聲,徑直栽在桌上。
李歆遠叫了她幾聲都沒反應,只好把她扶到樓上客房休息。
醉了的任茜,一點也不老實,毫無章法地晃着小臂,衣擺微卷臉頰發紅,場面十分引人遐想。
李歆遠不敢多看,把她安置好,連忙下樓,打開遊戲轉移注意力。
你才被盜號,小爺我明天就把你號盜了賣,李歆遠一腔怨氣,把平板隨意扔在桌上。
他兀自發着呆,窗邊日色從正午到斜陽,直到整個房間都暗沉沉的,籠罩着黃昏的濃郁色調,他都沒有反應。
任茜醒過來的時候,房間已經全黑,她打開客廳的燈,站在客房門口,看見樓下發呆的李歆遠一時有些恍惚,不知究竟此身在何處。
「李歆遠!」
她叫了一聲,李歆遠瞬間回過神來。他看向她,她的臉頰因為酒精引起的緋紅已下去了大半,重新恢復白皙的面色,睡了一覺眼睛也比之前更加有神,只是精心紮好的頭發現在亂糟糟地披散着。
這丫頭的長相真的太對他胃口了,頭髮亂成這樣他還是覺得很好看。
要是女朋友就好了。
「梳子在哪兒?」任茜問。
李歆遠忙壓下心底翻騰的雜念:「等會兒。」隨即上樓去找。
時間不長,李歆遠扔下來一把梳子。
任茜去門口的穿衣鏡前梳頭,一邊梳着一邊抱怨:「你給我喝的什麼酒?頭好疼!」
「和酒沒關係,這說明你根本不適合喝酒。」對於她半罐就倒的酒量,李歆遠真心覺着以後還是少沾的好。
「酒量都是練出來的,我練練就好了……哎」任茜一聲輕呼,因為忙着說話,頭髮纏在一起,越急着想抽出來纏得越緊。
「別動!」李歆遠看不下去,長腿一邁,打算過去幫她。
「你能行嗎?」任茜的語氣里儘是懷疑。
李歆遠勾笑,一邊小心翼翼地幫她梳理,一邊提醒:「你小時候我可是幫你梳過頭髮。」
李歆遠說的是任茜上幼兒園中班時候的事。那一年她參加六一合唱演出,候場的時候和合唱隊的小朋友打鬧,弄亂了頭髮,為了不讓老師發現,當時確實是李歆遠幫她梳好的。
只是他們都忘了:已經過去那麼久,他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李歆遠本意只是想幫她,但他們實在離得太近了,任茜又站的那樣乖那樣沒有防備,他不想點什麼才不正常。
翻騰的心緒肆意遊走,好在腦子裡最後一根弦還沒有完全崩壞,李歆遠勉勉強強地控制着手上的動作,很快幫她把頭髮梳好。
「好了。」他暗暗舒了一口氣。
任茜感覺出他語氣里的緊張,刻意笑了笑,緩解氣氛:「挺熟練嘛,看來以前沒少幫女孩梳頭。」
李歆遠的目光在一瞬間暗下來,果然以前的黑歷史,她還記得很清楚。他嘴唇動了又動,想解釋又覺得很無力,只得悶聲說:「沒有。」
「什麼?」
「沒幫女生梳過。」
沒幫就沒幫,幹嘛拉着臉?任茜心裡吐槽。
兩人又閒扯了一陣閒話,客廳的時鐘指到了七點鐘,任茜背起包準備回家。
「等等。」李歆遠攔住她,指了指餐桌上的外賣袋:「你這一身酒氣回到家,阿姨肯定會生氣。我訂了醒酒湯,你喝完再走。」
任茜看着桌上的醒酒湯,眼睛裡儘是不可置信。最近的李歆遠果然有些反常,他什麼時候是這麼細心的人了?她認真打量着他,試探地問:「你最近,是不是有事求我?」
這丫頭是個傻的麼?!他氣的倒吸一口涼氣。
「看在這碗醒酒湯的份上,只要我能幫的,肯定幫你。放心說好了。」任茜拍着胸口保證,在他快要被點着的理智上,又小小添了一把火。
她想要讓李歆遠把話說清楚,或者說她在努力探尋那個她想過但覺着非常不可能的真相。
「真的什麼忙都會幫我?」李歆遠索性破罐子破摔。
「當然。」
「包括做我女朋友?」之前兩次李歆遠為了告白,都準備了很久,但很弔詭的事情在於:往往你準備的越充分,到開口的那一刻,猶豫也就越多。這一次,他拼命克制,反而輕而易舉地說出來了。幫我個忙吧,做我女朋友。
「我?」雖然她也想過這種可能性,但當李歆遠真的說出來,她第一反應還是一片空白。
李歆遠以為她是不願意,連忙追加籌碼:
「我知道你的顧慮,你放心,我不會在學校里太招搖。我會藏的很好,絕對不讓任何人發現。」
6
其實從競賽回來,任茜就覺得李歆遠不對勁,她把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翻來覆去地想。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他可能想和她告白。
在酒店那天,要不是他把花搶過去,她真以為他是想要表白的。
還有運動會那天,他比完跳遠的項目,整個人溫柔得像是六月里弄堂的風。
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看待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她甚至都沒有考慮過要不要答應,只是下意識地不想讓他失望。
所以,不管那束花意味着什麼,她都會去接;不管他在運動會那天想和她說什麼,她都會跟他走。
他們還太年輕,有太多的不確定性,摸不准對方的心思,也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
也許他們以後會彼此厭倦,會被前途打敗,但在這個當下,她願意去試一次。
因為那句話說的很對:真愛的第一個徵兆,在男孩身上是膽怯,在女孩身上是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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