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的愛情（人世間的愛情有很多種）

文|李彎灣

這是我最近三年來，公開發表的第1000篇文章。

在過去的999篇文章里，我虛構了很多故事，但今天，我想講一個真實的、發生在我身邊的故事。

2015年，我剛大學畢業，在北京，上班，工資很低，住在地下室，工作也不怎麼順心。

但我感覺我長大了，再辛苦、再寒酸，我也要一個人扛着。在北京那麼多人，沒幾個容易的，我沒能成為例外，也沒什麼可矯情的。

但有一天，我二哥說，他想帶他女朋友來北京玩。我害怕我的窘況被家人知道，一開始是有點排斥的。

但一想，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還是直面慘澹的人生吧，於是只好說，「好呀，我帶你們逛一逛北京」。

他們來了，發現我住的是地下室，我哥就給我的卡里打了兩萬塊錢，叫我換個地方住。看到我寫文章的電腦很破，給我買了一台Mac，一萬二千多塊錢。

我心裡有點惶恐，覺得有點不妥，畢竟他是有女朋友的人，而且我們都長大了，是要獨自面對生活的艱苦的。

但他說，讓我換個地方住，是他的想法；給我買了台電腦，是他女朋友的想法。

我問他，你不是沒錢嗎，你那裡來的這麼多錢。

他說他換了份工作，掙得還不少，叫我不用擔心，「好好工作，明年我給你娶個嫂子」。

後來他們走了，我從地下室搬了出來，住上了有窗、有暖氣的單身公寓。

後來，他總是問我有沒有錢，總是時不時的給我打錢。

我有點疑慮，就問他在幹嘛，怎麼會那麼有錢。

他說，他在一個金融公司，每天都有很多錢可以掙。他還說什麼「魚塘」，一大堆我聽不懂的話。

大概意思就是，把自己的錢放進去，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取出來，而且都是差不多翻倍的回報。

我內心覺得不安，因為不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它看起來實在是有點像騙術。

但他又用各種我聽不懂的話給我洗腦，叫我放心。我也不太懂，所以只好叫他注意一些，不要想着一口吞個胖子，見好就收。

就這麼萬事如意心想事成一帆風順地過了差不多一年。

2016年的11月份，北京開始進入冬天的時候，二哥突然給我打來電話，問我有沒有錢，借他一點周轉周轉。

我自己也沒錢，也不知道他需要多少錢，所以就給他轉了一萬塊錢，也沒多問。

過春節的時候，我爸爸說我們幾個孩子都長大了，以後也要結婚了，以後一回家就不是三個孩子回家了，可能是6個，7個8個了，所以想蓋房子，在我們家老房子的基礎上，蓋個兩三層。叫我們三個兒子，每人5萬塊錢，他自己出5萬。

（我們仨小時候，屏幕左邊是二哥，我是最小的那個，右邊是大哥）

父母以為我們孩子在外面都是混得還不錯的，所以覺得每人5萬塊錢實在不是什麼難題，因為大家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我們都滿口答應了，因為——5萬塊錢嘛，就算是沒有，哪怕是向朋友借、向銀行借，也不是什麼問題。

過年那天晚上，深夜，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睡了，又到了我們三兄弟一年一度徹夜常聊的時候。

我二哥說，他欠了很多錢，5萬快錢太難了，因為他已經在各個網貸平台借了很多錢了，每天的利息都很嚇人。再借5萬，一是已經借不到了，二來是利息實在是太沉重了。

我不知情，便問他為什麼會欠那麼多錢，之前不是還挺能掙錢的嗎？

然後他就把他受騙的經歷講了一遍，大哥說，你這就是被龐氏騙局套上了。我問大哥，什麼是旁氏騙局。

大哥說，所謂龐氏騙局，就是前期以高額回報吸引你，為了讓你相信事情是真的，他們確實會給你高額回報，打造了口碑。因為掙錢太容易，前期投入的人會繼續投入，而且會拉動身邊的人跟着投入。他們把後投入的錢，給到先投入的錢作為高額回報，這就是一個滾雪球的遊戲，當雪球滾到足夠大了，老闆直接卷錢跑路。不會有人想着賺一筆就走，由於貪念，反而會加大投入、甚至拉動親朋好友進行投入，最後無一倖免，全都被騙。

嗯，二哥就是被龐氏騙局套了，套了30多萬，連信用卡里的錢都套了，連女朋友的錢都套了。

30多萬，對於我們這種毫無家底、毫無背景的家庭而言，實在不算是一個小數目，他甚至讓一個27歲的青年，差點想過輕生。

「這真的是我這27年來，過得最冷的冬天了」，二哥說。

大哥以前也是吃虧上當過來的，他安慰二哥說，「沒事，只要人還在，人還是健康的，一切都沒事，一切都可以重來」。

二哥突然有點感慨，講起了她女朋友。

「她跟我說，叫我跟她去開個店，兩個人一起經營，一起還債。還說如果我不願意，她自己去賣烤紅薯。」

「確實挺感激也很感動的，我都欠了三十多萬了，而且我們又沒結婚，她可以有一萬個理由離開我，但是她沒有。」

二哥這一番感嘆，讓我想起，現在很多人在網上談論女權、談論戀愛、談論婚姻，最概括性的說法是「假如我一個人能吃海底撈，為什麼要跟你去吃沙縣小吃」「假如我一個人也能活得不錯，為什麼要跟你過苦日子」這種說法幾乎得到了大多數女人甚至是男人的認同。

尤其是當一個人年紀越來越大，就越來越難以相信「有情飲水飽」了，「相濡以沫」那樣的愛情，逐漸成了距離現實生活越來越遙遠的幻想了。

我想起二哥跟他女朋友——當然，很快我就要叫嫂子了，2019年他們就要結婚了。

他們在2012年認識，那時候二哥還在讀大學，寒假，回家，在從杭州通往貴陽的火車上，他座位旁邊的女孩，只穿了一件單衣，他就把自己的羽絨服給她披上了。那個女孩在湖南懷化下車，而二哥要在貴州貴陽下車。

二哥怕女孩下了火車被冷感冒了，於是就把羽絨服送給了她，留下了聯繫方式。

嗯，後來，女孩就成了二哥的女朋友。6年以來，他們當然也掙過一些錢、也有過一些算是有錢的時候。但也一起經歷過連續吃一個月老乾媽拌素麵的日子。

二哥對她女朋友很好，去年回家過年的時候，走到哪裡，他們都牽着手；她女朋友要吃蘋果，她馬上給她削；她女朋友的所有要求，她都笑着滿口答應。

所以，世界上也沒有什麼無緣無故的相濡以沫吧，二哥用心對我，也用心對她女朋友。他落難，我想方設法地幫他還債；他落難，她女朋友從未想過要離開她，反而寧願上街賣烤紅薯幫他還債。

又是一年一度最寒冷的時候了，我今天上街，發現天是真的冷。

但人間，一旦有了溫情，有了依靠，有了互相，有了彼此，再冷的天、再苦的歲月、再慘澹的人生，都是溫暖的、讓人熱淚盈眶的。

作為一個情感類的作者，我經歷過的、見過的愛情，實在是不少，但從來沒有哪一種愛情的美好程度能超過像我二哥這樣的。

它們有一個極為動人的名字，叫相濡以沫。

「即使身邊世事再毫無道理，與你永遠亦連在一起，你不放下我，我不放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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