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赫本在或不在,
紀梵希都在。
他終生未娶。
1992年寒冬,赫本做完最後一次手術,急切想回瑞士。
癌細胞已擴散,坐不了國際航班。
而她一生節儉,縱使身價過億,從未有半點奢侈行為。
紀梵希得知了這事,當即打去電話,告訴肖恩(赫本的兒子)會派私人飛機接赫本回家。
肖恩原話說給赫本聽。
赫本很激動。
她催促兒子趕緊回電話。
電話撥通,赫本磕磕碰碰地重複着一句話:「我太感動了,我太感動了……」
這是赫本自患癌後,第一次如此歡喜。
很久以後,肖恩才明白,母親之所以反常,不僅僅因為可以回家,而是紀梵希說了一句話。
「奧黛麗,在我的生命中,你意味着全部。」
那時,赫本63歲。
已經歷2段婚姻,流產2次,近十次站上奧斯卡領獎台。
那時,紀梵希65歲。
他見證了赫本2次婚姻,聽過她無數次落淚,也將她捧上時尚之巔。
回瑞士不到一年,赫本就走了。
此後餘生,他遲遲不肯放下。
半生都在等。
一生在追憶。
紀梵希沒想過會遇見赫本。
他出身好,長得也高大帥氣。身高198cm,自小接受貴族教育,身邊追求者從未斷過。
可他不愛這些。
唯獨對時裝設計情有獨鍾。
1952年,紀梵希創建了個人工作室,命名——紀梵希工作室。
他是有才華的。
就在那年,設計出Bettina Graziani系列套裝。
簡潔。華貴。又清新。
一時震驚時裝界。
那年,他才26歲。
而赫本,忽然出現了。
當時的紀梵希,只想繼續推行下一季的作品。
但圈內好友一個電話,打亂了他的想法。
1953年 ,赫本剛拍完《羅馬假日》,還未上映,被導演催促拍《龍鳳配》,還非要她找紀梵希要戲服。
那是春天,巴黎街頭的迎春花正開得燦爛。
赫本身穿威尼斯船夫外套,路過這些嬌艷的花兒,趕往紀梵希的工作室。
紀梵希知道有位叫赫本的女士要來,早早等在門口。
但一開門,很失望。
因為來人不是大名鼎鼎的凱瑟琳·赫本,而是奧黛麗·赫本。
但作為一名紳士,他不能表現得太明顯,還是請赫本進了屋。
赫本進屋後,一直笑着,似乎看不見紀梵希的不耐煩。
紀梵希見到這樣的赫本,冷漠地說:「小姐,我樂意幫你,可我的服裝太簡潔了,不適合做戲服。」
赫本當然懂這話的含義。
但她還是笑,對紀梵希說:「先生,即便不能為我設計服裝,但能不能讓我從上一季的成衣中,去選擇幾件合適的衣服。」
紀梵希點頭答應。
多年後,紀梵希仍記得這場景。
他接受採訪時說:「她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因為她就像一直非常柔弱的小動物。她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她是那麼瘦。」
赫本不客氣,當場就挑了三件華服,全帶走了。
這三件衣服,被赫本穿在《龍鳳配》裡。
第一件,深灰色羊毛套裙。
她在戲裡留學歸來,瞬間大變身,摩登又優雅。
第二件,白色無肩帶晚裝。
白色抹胸禮服,繡着黑色絲質花朵。赫本一穿,驚艷全場。
第三件,黑色雞尾酒裙。
這套禮裙端莊又俏皮。肩帶是兩隻小蝴蝶,赫本的裝扮,俏麗而嬌艷。
這三款華服,令她成了巴黎女人模仿的對象。
而紀梵希,由此改變了對赫本的初印象。
偏見沒有了,變成了驚艷。
他邀請赫本共進午餐。
在格林大道的餐廳,紀梵希與赫本面對面而坐。
桌上擺滿了佳肴與酒。
那一次,他們敞開心扉,談了很多。
赫本說自己在戰爭中長大,父親幼時遺棄了她。
紀梵希又驚又同情。
他沒有想到,優雅的赫本竟然吃過那麼多苦。
那一次,他們聊了很久,直到夜幕四合,還在滔滔不絕。
赫本仿佛要將20多年的經歷,全說給紀梵希聽。
餐廳里人來人往,只有他們兩個,在原位一動不動。
紀梵希記得,離開時,赫本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她最愛黑色雞尾酒裙的設計,因為那能遮住她鎖骨的缺陷。
之後,兩人分開回家。
當天赫本臨睡前,還給紀梵希打了一個電話。似乎酒還未醒。撒嬌式地說:「嗨,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愛你的設計。」
他一夜未眠。
再次回到工作室,紀梵希聽聞,赫本原來早就有男友。
是個叫漢森的男人。他們三年前在倫敦相識,和所有愛情故事一樣,一見鍾情,許諾終生。
當時赫本還高調對記者宣布,一定會與漢森結婚。
怎奈《羅馬假日》拍完沒多久,他們分手了。
赫本便再也沒提及這段感情。
她太忙了。
同年8月,《羅馬假日》首映。
劇中,赫本高雅的舉止,清澈的眼神,征服了所有觀眾。
她幾乎是一夜爆紅。
紅到好萊塢極少有人能與之媲美。
紀梵希親眼見證了赫本的成功。
看着她從青澀女孩,變成了一代巨星。
那個夏天,赫本還對外宣誓:「以後我的每一部電影,都由紀梵希設計。」
紀梵希沒再拒絕。
《羅馬假日》的成功,也令赫本成為當屆奧斯卡影后。
紀梵希又親手為她設計了禮服。
白色。高腰。胸前是X型,完美遮住赫本鎖骨的缺陷。
赫本穿着這件禮服,走上奧斯卡領獎台,接過了獎盃。
圖片來源:騰訊視頻
紀梵希也很替她開心。
但沒等他送上祝福,赫本告訴了他一個決定。
她說,我要結婚了。
對方是一個演員,叫梅爾·費勒。
1954年9月24日,赫本與費勒結婚。
紀梵希遵守諾言,又親自為她設計婚紗。
這套設計也很有《羅馬假日》安娜公主的風格。
高腰。蓬鬆裙擺。質感一流。
最巧妙的,他沒有按固有婚紗套路設計,而是用了高領口,將赫本身材的缺陷,全部隱藏。
赫本穿着紀梵希的婚紗,與費勒走進了教堂。
但沒想到,沒多久,赫本流產。
他見到她時,她已身心俱疲,瘦得令人心疼。
她拒演了一系列大片。
甚至連《安妮日記》都推了。
那年,一向只做服裝設計的他,為她設計了一款香水。
名為「禁忌」。
他對赫本說,因你而誕生。
赫本隨口說:「如果這香水因我而生,那請別把它賣給別人。」
此後三年,他沒有售賣這款香水。
只有赫本一人擁有。
也僅僅赫本擁有。
而赫本為「禁忌」拍攝廣告片時,分文未取。
紀梵希的香水,令她重新有了期待。也帶來了好運。
一年後,赫本再次懷孕。
但命運還是不善待她,她在布爾根施托克待產,又流產了。
連續兩次痛失孩子,赫本崩潰大哭。
她不演戲,也不出門。
直到半年後再次懷孕,狀態才稍微好轉。
1960年,赫本如願以償,有了兒子肖恩。
生下孩子第一年,赫本主動找紀梵希,稱拍《蒂凡尼的早餐》需要戲服。
紀梵希是懂她的。
又為赫本設計出小黑裙。
就是赫本一出場,摘下墨鏡,在大街行走的那件小禮服。
這件禮服,成了《蒂凡尼的早餐》的標記。
美國一作家稱:「即便沒看過這部電影的人,腦海中也會有這樣的一副畫面,赫本梳着『赫本頭』,穿黑色禮服和飾物,在街角輕盈漫步。」
如今人們想到這部電影,就會想起這一幕。
而紀梵希,隨着《蒂凡尼的早餐》熱播,名氣更大了。
但他根本不在意名氣。
在不多的專訪中,他說:「我永遠忘不了她站在櫥窗前,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眼睛的那個動作,我希望那一刻永遠別停下。」
後來,他們合作了很多作品。
全在赫本的電影裡呈現。
從《謎中謎》、《窈窕淑女》、《珠光寶氣》、《甜姐兒》,到《偷龍轉鳳》。
紀梵希用一件件華服,見證着赫本的一路成長。
赫本也因此有了獨一無二的氣質。
驚艷眾生。
她說:「只要穿上他設計的衣服,我就能進入角色的生命中。」
記者將這話轉達給紀梵希。
紀梵希笑:「赫本就是穿一個裝土豆的口袋,也能顯示出高雅的氣質。」
但赫本名氣日盛,婚姻卻出現了問題。
結婚第13年,費勒與赫本離婚了。
因打擊太大,赫本在同年宣布要息影。
之後,她遠走希臘。
事後赫本向紀梵希解釋,稱只想散心。
只是聽人說,自赫本走後,他一直呆在巴黎的工作室,像是在等着什麼。
1969年,春天到了,赫本終於傳回消息,稱馬上會回來。
她告訴他,又要結婚了。
赫本在希臘交了一個男友,名安德烈·多蒂。是個心理學家。
赫本請求紀梵希再度為自己設計婚紗。
紀梵希沉默了一會兒。
「好。」他說得輕。但尾音很長。
這次赫本結婚,他一改之前的白紗設計,專門為赫本製作了一套粉色針織連衣裙。
赫本宛如少女。
那是他最純粹的祝福。
一年後,赫本有了兒子盧卡。
紀梵希以為,在婚姻中受盡委屈的姑娘,總算能安穩了。
但他錯了。
安德烈·多蒂風流成癮,縱使家中有美人,依然在外沾花惹草。
媒體總是追蹤報道這事。
赫本離婚了。
再次變成一個人。
但她還是沒給紀梵希機會。
離婚後,又與羅伯特·沃爾德在一起了。
他也是被婚姻傷透了的人,剛經歷喪妻之痛。
赫本兩次被婚姻所傷,與他惺惺相惜。
兩人很快同居了。
之後,赫本全心放在慈善事業上。
她將過去的傷害,全埋在心底。
也將婚姻中的委屈,都隱藏在忙碌中。
情緒平穩下來,赫本終於想起紀梵希。
一次晚會,赫本公開介紹紀梵希。
她對幾萬人說:「我,奧黛麗·赫本,很榮幸的介紹于貝爾·紀梵希,一位藝術家,我的好朋友。」
說完,又走下台請紀梵希上台。
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是赫本第一次公開對紀梵希這樣。
兩人走上舞台,剛走幾步,紀梵希親吻了他們緊握的手。
站在台上,紀梵希見赫本退後,又轉過身去擁抱赫本。
這個擁抱,他等了29年。
如今兩人都不年輕了,都步入暮年,變成老人。
但歲月帶走了一切,帶不走他們的情意。
這些年,紀梵希見證着赫本人生每一個重要時刻。
看着她成為影后。
看着她邁進婚姻殿堂。
看着她受傷。
也看着她無力的痛哭。
一直以來,他都默默安慰,從不逾越。
而赫本,在這份陪伴下,盛開,成長,潰敗,而又變得強大。
人生即將花甲,赫本應該能安穩了吧。
但還是沒有。
1992年,又是該死的盛夏,赫本從索馬里回來,被確診患上結腸癌。
當時已是晚期。
無藥可救。
患病期間,她特別想家,總想回瑞士。
但她坐不了公眾交通,回不去。
紀梵希用私人飛機來接她。
也就是開頭的那幕。
等赫本上飛機,驚呆了。
機艙內擺滿了花。
各色各樣,應有盡有。
全都綻放得正爛漫。
赫本當場就哭了,一邊抹眼淚,一邊看着紀梵希:「也只有你,還始終記得我的喜好,把我當成小女孩來寵。」
回到瑞士,紀梵希陪她過了聖誕節。
但此時的赫本,已經病得很重了。
她動不了,只能躺在床上。
當天,她叫來紀梵希,指着座椅,說:「于貝爾,你看,扶手椅上的大紙箱是給你的。」
紀梵希打開紙箱,是一件大衣外套。
赫本說:「你知道嗎?這件大衣很神奇的。每當你孤單的時候,你就披上這件大衣,就像我擁抱着你一樣。」
誰也不知道紀梵希此時的心情。
只是那天后,紀梵希乘飛機回巴黎,工作人員看到,機艙本就開着暖氣,但他非要披上大衣。
機艙外,天亮得刺眼;機艙內,他哭得像個孩子。
過完聖誕節後一個月,赫本走了。
死於1993年1月20日。
頭髮花白的他,堅持與赫本的兒子一起為赫本抬棺。
人們看到,這個身高198cm的老人,始終低着頭,一言不發,像是失去了靈魂,恍恍然走完全程。
赫本去世兩年,紀梵希也退休了。
沒了赫本,他不知還能為誰設計華服。
他退休第20年,想為赫本做最後一件事。
將當初為赫本設計的作品,全部修訂,出了一本書,取名《給奧黛麗的愛》。
那年他80多歲,頭髮全白,眼睛也花了,好友都勸他不要再忙碌。
但他堅持完成這本書。
他說:「我的心,我的筆,我的設計,都會隨着奧黛麗而動,雖然她已經離開,但我仍能感覺到,她與我同在。」
寫完這本書第三年,紀梵希也走了。
他一生沒有娶妻。
他離開後,法國人相傳,紀梵希的工作室,一直保留着赫本的人像模型。
一直都在。
從未改變。
故事裡的人,如今一個個離開。
離開的時候,全世界都知道了,在人世間,還有一種感情,叫做紀梵希和赫本。
作者:池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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