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不懂付出 再美好的愛情也會錯過

one

陳瑤已經喜歡席哲很久了。席哲有深遂如同黑洞的眼睛，高挺的鼻樑給人一種正直的感覺，不薄也不厚的嘴唇隱隱含有微微的笑，厚長的斜劉海一直撇到右面的耳前，銀色的耳釘在濃密的發間閃閃發着光。在經過眾多女生的品味鑑賞後，一致地認為席哲帥得無可救藥，簡直就是英俊的代名詞。成為眾多花痴心中的白馬王子。

縱使席哲帥得這樣離譜，可是敢向他表白的女生卻沒有幾個，甚至用十隻手指也可以數得出來，因為席哲的女朋友小敏，似乎是專為席哲的帥而存活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說席哲帥得無可救藥，那么小敏的美就是無藥可醫。

席哲和小敏就是傳說中的金童玉女，更為嘖嘖稱奇的是，席哲身高1.80米，小敏身高1.60米，比例是「1.125」，好事者將可憐的小數點直接無視硬譯為「日日愛我」，好個愛情的比例，就像黃金分割比0.618一樣完美，這就更加讓眾多的花痴認為席哲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不過陳瑤卻有另一種想法，黃金比例0.618隻是個近似值，真正的黃金比例可是無限不循環的小數，所以才顯得完美無缺，而那個所謂的愛情比例呢，僅僅是個小數，是可以取盡的，那就可以肯定，席哲的小敏的愛情必定有個盡頭。

陳瑤在驚詫和喜悅中，終於迎來了席哲和小敏分手的消息。小敏更是在離大學畢業尚剩三個月時輟學了。

關於他們分手的原因，眾說紛耘，有的說小敏到外國讀書，有的說感情破裂，有的說性格不合。

席哲和小敏分手的真正原因，陳瑤並沒有求知的欲望，她現在正在宿舍里對着鏡子看着自己有點兒嬰兒肥的臉蛋，水汪汪的大眼睛，淡淡的蛾眉，並不秀氣的鼻子，不溫軟的嘴唇，齊肩的頭髮，不斷地鼓勵自己，即使不美麗，也是個可愛人兒，席哲會愛上自己的。

two

席哲在每天放學後，總會到籃球場打一小時籃球。以前小敏會坐在籃球場邊的草地上，敏敏地看着席哲馳騁在場上。眾多花痴則遠遠站在觀眾席上，不時發出尖叫，陳瑤當然也在當中，而且是尖叫聲最大的那位。場上的男生不知是因為妒忌還是希望討女生們的歡心，打得格外的賣力，防守的重心也理所當然地落在校隊的席哲身上。但席哲總是從容不迫地運球，輕鬆地突破，然後突然跳起，籃球出手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隨着清脆的「唰」一聲，空心入網，引起一浪熱情的尖叫。

現在，籃球場邊不見了小敏美麗的身影，陳瑤像給氣球鼓氣般給自己鼓足了勇氣，坐到了原本屬於小敏的那個曖昧的位置。花痴們和男生們同時愣住，仿佛時間在此刻凝住。席哲望向陳瑤，黑洞般深邃的眼睛似閃過一點星光，又迅速地被黑洞本身吞噬。席哲什麼也沒說，轉過頭又繼續打球。花痴們和男生們都認為席哲是在默認陳瑤的身份——新的女朋友，於是又多打量了幾眼。花痴們心裡又嫉又恨，眼裡的熊熊怒火似乎能將陳瑤烤熟。只有陳瑤心裡忐忑不安，那一眼意味着什麼？默認嗎？還是根本不在乎？陳瑤這樣想着，不自覺地望向場上。

席哲穿着火箭隊的球衣，猶如一抺紅色的幻影，不斷在防守者間穿梭突破，予取予求地奪分。大滴大滴的汗珠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從他英俊的面龐流下，使他看上去像一個小王子，斑瀾的陽光也及不上他耀眼奪目。劉海緊緊貼着他的額頭，厚長的頭髮在跳躍時有節奏地上下擺動，仿佛彈着帥氣之類的旋律。

陳瑤就這麼看着席哲，像看着自己的男朋友，疼愛而仰慕。終於完場了，花痴們依依不捨地散去，時不時回頭以仇視的目光着陳瑤，企圖用目光殺死陳瑤。

陳瑤看不見那些目光，她眼裡只有正在自己走來的席哲，英俊的面孔，似乎還帶着微笑，每走一步都帶着陳瑤的心臟跳動一次。

陳瑤羞羞地低下頭，要表白嗎？她曾幻想過無數的表白場景。例如像現在這種情況，席哲打完籃球，她拿着一條繡有一個紅色心形的毛巾和一瓶怡寶礦泉水小跑到席哲身邊，然後展現出最甜美的笑容，在席哲愣神的時候，溫柔地替他拭去面上的汗水，眼睛流出深深的憐愛和柔情，用能使金剛石瞬間軟化的燕語柔聲說：「席哲，我愛你。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嗎？」陽光從她身後縷縷透出，像無數的小刀，將她雕刻成美麗閃亮的天使。這時，小王子一樣的席哲會輕輕點頭，接着將她擁入溫暖的懷抱中。美妙的時光仿佛連蝸牛也能趕上，緩慢地流過。

當然，這只是陳瑤幻想，並且幻想的是自己表白，而現實之中，看樣子是席哲要向她表白了。陳瑤臉紅心跳，就像剛吃完四川的麻辣火鍋。

再近一點，再近一點！對了，在面前了！陳瑤想站起來，但腳軟軟的像棉花糖，根本就沒有力嘛！陳瑤只好將頭迅速抬起，期望着一抬起頭席哲的嘴唇就與她的櫻唇親密接觸。

席哲敏敏地在她身邊坐下，敏敏地抬頭仰望天空，像完全沒有看見身邊可愛的女孩子。陳瑤又羞又惱，恨不得拿起一塊磚頭打爛自己經嘟起等待初吻的嘴唇。席哲心裡在偷笑得快要內傷，面上卻仍然像一泓死水般平敏。

時光果然如陳瑤所料，緩慢流過連蝸牛也能追趕並超過，但卻是鬱悶與無聊充斥着的時光，太陽公公都為席哲鬱悶的仰望而憋着怒火，憋得臉也火紅紅的。

陳瑤輕輕嘆了口氣，一個小時，對於她來說，等於過了一個世紀，並且是艱難地過。她開始萌生「算了吧」的念頭。

席哲連一個斜視也沒有施捨給她，她即使有比牆還厚的臉皮，也應該知恥地離開了。陳瑤默默地站起，準備親手捏碎與席哲拍拖這個卑微的美好幻想，席哲卻在這時開口了：「我們可以嘗試在一起。」

淡淡的一句話，猶如小溪一樣清澈，緩緩注入陳瑤的腦袋中，卻掀起洶湧澎湃的波瀾，激烈地拍打着陳瑤的雙頰，以致於臉上飛紅，就似天邊紅艷得醉人的晚霞。就這樣行了？這不是夢吧？陳瑤使勁捏着自己圓圓的臉蛋。哎喲，好痛！那就是說，這不是在夢境中啦！

three

宇宙無敵帥氣的席哲和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陳瑤戀愛這個消息，在兩人一同牽手離開籃球場的兩個小時後，在大學裡傳得沸沸揚揚。猶如在微波爐中加熱過一樣，迅速飆升至茶餘飯後的熱門討論話題。於是，各種所謂的小道消息不徑而走。

——席哲因為和小敏分手受打擊太大，燒壞了腦子，所以和另外一個燒壞腦子的人拍拖。

——席哲由於小敏的拋棄，決定了再不相信美麗的女生，於是找了個難看死的，以求達到心理平衡。

——席哲太帥了，所以找個醜陋的肥鴨子安慰別的男人的妒忌心。

……

陳瑤不知是否中了愛情的大魔咒，來了個七百二十度的超級大轉變。

一直以來都不愛打扮，素麵朝天的陳瑤，竟然硬拉着宿舍的姐妹們去逛街，下了血本買了許多許多可愛、俏麗的衣衫鞋襪裙子褲，回到宿舍就迫不及待地洗好，第二天就穿上，自信滿滿的走出宿舍樓。你可別說，她白色的襯衣上印着一隻胖嘟嘟的奶牛，黑色小短裙像一朵黑玫瑰般在風中綻放，再配搭上黑色的哈韓褲襪和粉色布鞋，儼然一個可愛教主，當真吸引了不少男性目光。她還買了一套化妝用具和化妝品，將有點嬰兒肥的臉蛋撲得粉紅粉紅的，宛如凝結的羊脂。塗上萬秀倫敦的櫻桃香味潤唇糕的嘴唇溫潤溫潤的。柔亮柔亮的大眼輕輕一眨可以電死幾個猛男。化妝盒正面印着兩隻依偎的可愛兔子，喻意不言自明，她和席哲甜甜蜜蜜在戀愛。化妝盒被她一天到晚翻着照鏡子，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每時每刻都在問那可憐的鏡子：「魔鏡魔鏡，世界上誰最可愛？」而且非要鏡子答：「是陳瑤！」

平時可以從晚上九點跨越半天睡到早上九點的懶豬陳瑤，自從和席哲拍拖之後，居然可以為了席哲通甜蜜短信而熬到深夜一點多。第二天早上太陽公公剛起床打個哈欠，她也跟着起床，僅僅為了和席哲吃早餐。睡眠時間硬是讓她給壓榨成原來的一半，使得同宿舍的出名早起的蘇如大呼奇蹟。

原來性格大咧咧的陳瑤，如果有男生欺負她那可是自尋死路，她會像老虎一樣大吼，並張着十爪狂追不舍，直到男生幾乎跪在地上求饒才肯罷休。而現在呢，有男生調侃她，她會嬌滴滴的說「你好壞哦」，更甚者，在席哲身邊，她就像一隻乘巧的小貓咪，偎在席哲懷裡，或偶爾溫柔地說幾句話，或嗲嗲地撒嬌，讓人大跌眼鏡，甚至躍碎眼鏡。當然開朗活潑的本色是變不了的，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

愛情就是這樣，魔力大得可以扭曲宇宙空間，讓四維世界變成五維、六維都輕而易舉。這是蘇如的名言。

美中不足的是，即使席哲承認了和陳瑤戀愛，即使陳瑤已經成為萬人迷，足以夠得上白馬王子的女朋友這個身份，席哲在看她時眼睛終究是平敏的，猶如死海，任由陳瑤如何努力，還是不起一絲的波瀾。

愛與不愛，這是一個問題。一直希望得到的愛人，在得到之後，卻發現這個自己追求的，認為是最最合適的偕老，竟然對自己沒有一丁點兒的感情，該抓緊還是該放棄？像一塊雞肋，吃與不吃，都讓擁有的人苦惱不已。

陳瑤的追求者越來越多，粉紅情書收的也是越疊越高像座小山。

有一次，陳瑤是差點便放棄席哲選擇追求者的了。那一夜，夜色如水，黑黑的涼涼的，漫過陳瑤的頭髮、手指和嘴唇。操場的中央，是約會陳瑤的黃林。他歡快地呼喚陳瑤到身邊，然後取出精緻的銀色打火機，一支一支點燃腳下的蠟燭。

陳瑤在心裡數着，一共五百二十支。燃起的蠟燭在黑夜中瀰漫出一陣溫暖的感覺，光亮形成兩個雙交的心形，陳瑤和黃林就站在兩個心形的交集處。黃林溫柔若水的聲音在陳瑤左耳邊傳入：「做我女朋友吧。」

陳瑤在那一刻真有馬上答應的衝動，因為黃林讓她感受到了席哲從未給予過她的甜蜜和浪漫，然而在她精神愰惚間，席哲冷若寒霜的聲音也傳了過來：「雪雪，過來。」陳瑤就像一個中了蠱毒的人，乖乖地邁出了蠟燭雙心陣，走到席哲面前。席哲看着黃林冷笑，離開時拋下一句「雪雪是我的，我愛她，別痴心妄想了。」

多麼霸道和冷酷的愛呀！就沖這一句「雪雪是我的，我愛她」而微微升溫的臉頰，替陳瑤選擇了留在席哲的身邊，不知道是選擇對了，還選擇錯了？

選擇就應該無悔。陳瑤想。

four

大學畢業後的第一天，陳瑤軟磨硬泡的要讓席哲陪她逛街，理由是席哲從拍拖開始未曾陪她上過一次街。

席哲看着頂上毒辣的太陽，正想說「下次吧」的時候，陳瑤又回復當初母老虎的本色，粉拳在席哲眼前晃來晃去。席哲只好硬將要出口的話改成「好吧，可別逛太久」。

席哲總覺得，和陳瑤在一起的時間久了，自己的性格也開始變得多少有點神經質般的開朗活潑。冷酷的樣子越來越裝不出來了。

女人的聰明在逛街的時候顯露無遺，她永遠憑直覺知道，哪個方向的哪條街的哪家店打幾折。陳瑤如同可愛的花蝴蝶穿梭着不同的商店，席哲在後面跟得頭頂冒煙，每每走進一家商店，席哲都會貪戀裡面的冷氣不肯離開。

你可以想象一下當你在涼爽的店裡看見店外大片大片的毒陽，如果要走出去，所需要的勇氣是多麼的大。而陳瑤，人如其名，夏天的雪，還怕你的毒陽？她像一個勇敢的戰士，無所畏懼地衝進火辣火辣的陽光中，抗擊着一陣又一陣的熱浪。席哲被她大無畏的精神所感動，無奈地快步跟上。

路過一間西裝店的時候，陳瑤拉着席哲的手說：「進去，給你買件帥氣的西裝，以後工作都得穿的。」席哲在狂翻白眼。陳瑤甜甜地撒嬌：「乖啦！」席哲被硬拽了進去。

「這件怎麼樣？」陳瑤拿着一套灰色西裝在席哲身前比對。

「不錯」。席哲答。

「這件呢？」

「也好。」

「那麼這件黑色的呢？」

「都好。」席哲答應得心不在焉，認為快點答應可以快點回家。

「喲，你很博愛嘛，既然這樣你都試穿一次給我看好了。」陳瑤的小嘴流利地吐出。

席哲差點沒有吐出血來，堂堂一個大帥哥，何曾被女生這們玩過？不過心裡絲毫的憤怒也沒有，反而覺得陳瑤是越傻越可愛。

席哲選了一件黑西裝，看不出有什麼特別，陳瑤卻一直高呼完美。出了西裝店，陳瑤又像跳蚤一樣蹦蹦跳跳，席哲發自內心微笑出來，追上去用寬大的右手拉着陳瑤嬌小的左手，陳瑤甜甜向他一笑，整個太陽便剎那黯然了。

一個帥得離譜的男人，加上一個可愛得誇張的女人，引來街上無數艷羨的目光。忽然那些艷羨的目光全部轉向席哲和陳瑤的前方。席哲和陳瑤也在同時定定注視着前方的那個女人。

小敏站在陽光中，穿着粉紅色的小吊帶，白色長裙仿若一簇純潔的百合花，臉上帶着淡然的笑，如三個月前在大學裡時一樣美麗，美麗得傾國傾城。她雪白的肌膚里沁透出一種櫻桃的紅，在席哲眼中，那麼寧敏而又熟悉地瀉在這個毒陽遍地的仲夏午後，讓他情不自禁地聯想到在陽光中若隱若現的天使。

席哲以為有了陳瑤這個可愛公主在自己身邊，就右以練成金鋼不壞的身體，和鐵石做的心腸，面對塵世的女子都可以做到百毒不侵。只是，小敏是天使，陳瑤只是凡人，天使對席哲那淡然一笑，足以令席哲神志不清，甚至想直奔天堂然後不再離開。

席哲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馬上甩開了陳瑤的手，做賊一樣心虛和彷徨，像一個在偷情時被妻子捉姦在床的男人，滿心想尋找可以用來解釋的藉口，祈求得到妻子的寬心諒解。陳瑤驚訝地看着席哲，怒火漸漸地被加入柴油，越燒越旺。

小敏看了陳瑤一眼，善意而欣賞的眼神。陳瑤不知為什麼心中的怒火就這樣熄滅，像被人用溫柔的水潑了一頭。

小敏和身邊的滿身名牌的中年男人敏敏地從席哲身邊走過，仿佛清澈的小溪自深澗中流過，平敏無聲。席哲卻感到心臟里似塞進了一根繡花針，一針一針地繡織出隱隱的心痛。

小敏在轉角處消失，甚至沒有遺留下一抹香氣。席哲茫然地起步，猶如一具沒有靈魂的木乃伊，受到上帝的召喚，自然而然地向天堂走去。

他走過一條又一條街，終於跨出了商業街的服務範圍，來到美麗的海灘，坐在柔軟細小的沙粒上，若有所思地仰望蔚藍的天空。

陳瑤一直默然跟在他身後，現在坐在他身邊，凝視着席哲英俊帥氣的側臉。四十五仰角，陳瑤在心底非常的肯定，距離上次看見席哲用這個仰角仰望天空已經是三個月前了，那時小敏剛與席哲分手，而且綴學，那天席哲就用四十五度的仰角像一個守望者般望着天空一個小時，然後用古怪得令人產生懷疑的口吻，也不知算不算表白，讓陳瑤成為了他的女朋友。

陳瑤將兩次仰角出現的情況聯繫在一起，解答出未知方程組的答案，就是X=小敏。一定不會錯，小敏是兩次仰角出現時共有的交集。陳瑤感覺到一陣暈眩在頭腦中排山倒海。

「知道麼？這個四十五度的仰角是我用來懷念她的角度，因為我忘記不了她，她的容顏，她的溫柔，她的體貼，一切關於她的東西，我都無法忘記。於是我便創造出這樣一個神奇的仰角。只要低一度，美好的回憶會隨淚水溢出眼睛；只要高一度，悲傷的淚水會將記憶逆回心底。就這個角度，可以使淚水和回憶分離，清風替我揩走悲傷的淚水，而甜蜜的回憶，永遠出現在我的眼前。」席哲似在喃喃自語，又似在向陳瑤傾訴，嘴角似乎還勾勒出苦笑的弧度。

陳瑤默默地站起，默默地轉身，又默默地離去。燦爛的陽光，照她一臉闌珊。

five

席哲疲憊地回到家，像經歷過鐵人三項賽事的競技。他打開家門的時候,眼角瞥見信箱有一角白紙外露,於是他不耐煩地打開信箱,從裡面取出了兩封信件。一封是小敏的，另一封則是陳瑤的。兩個前後女朋友，竟不約而同地給他寄來了信，席哲明顯感覺到右邊的眉頭像逃命的草蜢一樣，猛地往上一跳。

白熾燈下，小敏那無時無刻不讓席哲砰然心動的絹秀字跡在薄若蟬翼的純白信紙上，如同奏響優雅的鋼琴名曲，曼妙地舒展開來。

親愛的瑾：

今天在街上看見你和另一個可愛得使我妒忌的女孩在一起，我很欣慰。這封特別寫給你的信，並不是為了要說明什麼，而是衷心希望你可以徹底忘了我們的曾經，全心全意地去愛那個你現在牽着她手的女孩子。我不想成為你們幸福的羈絆。你在看見我的時候那決絕的甩手，肯定讓那個女孩傷透心了，其實很想告訴你，有時候，愛並不只是說，更重要的是親力親為地用行動表現出來。

當然，我不是在渲泄或者緬懷，只是希望你不再丟失了本應握在手裡的幸福。愛情是雙方面的，愛她，那就用行動去證明。抓緊她。哪怕只有一秒，你們也擁有一秒的幸福。是時光最終讓真愛沉澱下來，幸福的日子都在遠方，一天天朝你走來。而逝去的美好與愛情，僅僅是閃耀出永夜孤獨的星辰。

我和阿欒在一起，甚至為他輟學，不是為了他的熠熠生輝的金錢，而是因為他切切實實地給了我最幸福的愛情。我想你現在的她也希望你做到這樣吧。

敏

席哲緩慢地放下這封沉重的信，長長的吐出積在心裡長達三個月的愚蠢。從一開始就搞錯了，自己的真愛是陳瑤，是他最可愛的陳瑤！然而，他卻傷了她的心，使她離去。席哲終於懂得了舍不掉離不開丟不下的感覺，就像挖出自己的心臟，用力揉捏着，然後在巨大的疼痛中迷惘並且悵然若失。

席哲急忙地拆開陳瑤的信。

最愛的瑾：

不許你說我無聊，先問你四個問題。

如果有一天，我在你的世界消失了，你會發了瘋似的跑遍大街小巷，用喇叭般響亮的聲音不斷呼喚着我的名字，來尋找我嗎？

如果有一天，我在你的世界消失了，你會像偵探，緊緊地跟着與我稍稍相似的背影，只為確定那是不是我嗎？

如果有一天，我在你的世界消失了，你會像苦行僧般走遍每一個我們曾一起到過的角落，以拾起僅僅屬於我們的美好回憶嗎？

如果有一天，我在你的世界消失了，你會像鼻涕眼淚的台灣泡沫肥皂劇里出演的那樣永遠記着我一輩子嗎？

我想，你不會。因為我不是你心裡占最重要地位的那個，也不是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曾經有過一個想法,用自己的開朗活潑改變你的冷漠與寂寞，然而在今天海灘上看見你用那寂寞的角度仰望天空時，我忽然了解到，你的習慣，你的固執，是我用盡一切辦法，使盡所有力氣，也不可能改變得了的。即便是，我在你的世界消失了。

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是，用我付出的所有真實的愛，收穫虛偽的情。

你還記得嗎？那次我們模仿電視劇說那些雞皮疙瘩掉滿一地的台詞，你被我逼迫着說，陳瑤，你不要離開我。我就假裝感動地說，我永遠是你的天使，永遠留在你身邊。其實聽到你那句台詞，即便那樣的有氣無力，我真的很感動。尤其記得你霸道地對黃林說的那句話，雪雪是我的，我愛她，別痴心妄想了。當時我只願陪你走完整個人生，真正成為你的天使。可是今天，在你甩開我的手的剎那，我就恍然大悟，我只是一個凡人，一個平凡的女孩，永遠不會成為天使。

真真正正讓我下定決心離開你的，是那個四十五度仰角。那時的你讓人感到你像開在夜空的煙花，像浮於水上的螢火，寂寞得讓人心痛。你可曾想過？當你最愛的人，在你身邊顯得寂寞孤單，會使你多麼傷心，多麼的無可奈何和手足無措，而這樣的事，又是多麼的悲哀？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與你平平淡淡地談一次戀愛，然後平平淡淡地結婚，在晚上睡覺的時候，你用溫暖的懷抱擁着我嬌弱的身子，在早上醒來的時候，你用深邃的眼角盯着我惺忪的面容，之後我就做一個好妻子，好媽媽，握着簡單的小幸福。

哎，今天的太陽怎麼這麼炙烈呢？耀得我眼淚漣漣。

最好說一聲，我愛你。

最愛你的，陳瑤

席哲的雙手如同抽搐般地顫抖起來。那封信紙，大部分有着淚水浸泡過的痕跡，似乎還能呼吸到淚水的苦澀和陳瑤的傷心。

一個開朗活潑的女孩，自己竟然使她這樣傷心地哭泣，仿佛遭遇了世界的末日一般。席哲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齒，猙獰扭曲的面容看不見一點昔日的英俊與傲氣的神采，兀自透散出痛楚的氣息。

一滴眼淚掉下來，打在信紙上，隕落了天邊數顆流星。

我對我佛如來和上帝耶穌發誓，我只哭了一滴眼淚。席哲自言自語。

燈光這麼耀目，比日光更為炙烈，仿佛千萬把劍同時刺出，刺得席哲的雙眼盈滿淚水，然後一大滴一大滴流落，似珍珠般晶瑩剔透，滑過面龐，輕柔如戀人的愛撫地漫過脖子，滴進身體左邊的心房，留下一絲孱弱的溫暖。

傷心人問眼淚:「為什麼，你總是像一株狗尾草一樣，溫柔地刺穿我的謊言？」

眼淚回答：「因為你心裏面最愛的人，是她。」

six

夏日的陽光很亮很薄，又輕又飄地盪在陳瑤的頭頂，可是氣溫卻出奇地高，或許是在沙灘上的原因。

人們歡快地互相戲耍，那些燦爛又斑斕的笑容，使陳瑤感覺別處的時光都已走得沒影兒了，她這一塊卻遠遠落在後面，望塵莫及。就如同時間在丟失時間，陳瑤就在時間丟失了那部分時間裡，荒涼淒清。倉皇地要跑出這個迷幻的空間，卻發現自己那麼的落拓和無助。

陳瑤倏地腦海中翻騰出一點細小細小的回憶，然後便情不自禁地做出了那記憶里清晰的動作——抱膝，抬頭，四十五度仰角。

海鷗孤單地帶着時光從陳瑤頭頂緩緩飛過，投下寂寞而深邃的暗影。

本來陳瑤並不會寂寞的，起碼不會這麼寂寞。死黨蘇如在半小時前，仍在她身邊，安慰着仿若面臨世界崩潰的她。然後蘇如的手機響了，她巧笑嫣然地接完電話，說了一句，別哭啦，姐妹一定在你身邊支持你的，接着義無反顧地轉身離去。陳瑤暗罵她重色輕友。

時光似乎耐心地把最緩慢的東西等齊，一動不動般。原來寂寞的時候，時間是最需要被瘋狂地浪費掉的，這也許就是經常看見一大群孤單的年輕人，不約而同地到迪廳里像地獄來的魔鬼，癲癇般狂舞不止，仿佛舞到涅盤方可止息的原因吧。陳瑤恍恍惚惚地胡思亂想，蒸騰起的海水似乎潮濕了眼睛。

「喂，我說陳瑤同學，這個四十五度的仰角可是我的專利哦，你怎麼可以不經我的批准就使用了呢？」

陳瑤感覺聲音似乎在宇宙的西邊飄過來的，然後席哲便大方地坐到了她的左手邊，緊挨着她的身子。

席哲心疼地看着陳瑤那憔悴的容顏，就似一株長時間沒有澆水的水仙花。他知道，此刻需要用自己的愛去灌溉陳瑤乾涸的心田。

陳瑤的眉間成一個「川」字，秀眉緊緊皺在一起，不無厭煩地似在打量着一個陌生人。

席哲像沒看見那目光，曬然一笑，也不管陳瑤想聽不想聽，自顧自便說：「某人的眼裡怎麼閃亮閃亮的？我還想將四十五度仰角定義為愛情的仰角，只允許相愛的兩個人依偎在一起使用呢！」

陳瑤忙扭過頭去，偷偷抹去噙着的淚水，重新轉過頭的時候，嘴唇正好碰着席哲故意伸過去的右側臉頰。

「你………無賴！」陳瑤氣急敗壞，掄右手就是女鐵沙掌。

席哲眼睛裡第一次湧起黑色潮水，並且異常閃亮。陳瑤的心在顫動，暖洋洋的像被冬日裡的陽光輕撫。大概因為夏日的海灘翻湧起的熱氣使面發紅，陳瑤羞澀地低頭。

陳瑤忽然感到一個環形東西夾帶微涼套在了她右手的中指上，仿佛還反射出奪目的光芒。她偷偷抬眼去看，發現那是一隻鑲着鑽石的鉑金戒指。

陳瑤還未來得及表示驚訝，席哲已附在她耳邊，滿是寵溺的聲音如蜜糖般注入她的心裡：「你不是天使，卻有比天使更純潔可愛的笑，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懂得怎樣去珍惜和感激，你會嫁給我麼？笑就答應，不笑就是默認，搖頭代表不拒絕。」

陳瑤笑了，仿佛全世界的陽光，在那一刻都為她綻放的笑容而更加燦爛，喧鬧的人們似乎都在為他們的愛情而歡呼。

席哲橫身抱起陳瑤，沖向那寬廣無邊的大海。

「哎呀，你瘋了嗎？」

「是啊，別人說戀愛中的會發泌一種甜蜜元素，兼職附帶着白痴因子……」

「我不管啊，你先放人家下來啦！」

「嘿嘿，下次你再敢擅自離開我，我就把你丟到大海里……」

「我很乖的，不會的啦……」

seven

當太陽公公慈祥地呵呵大笑，穿越藍天白雲的暖陽似在跳舞，一蹦一跳地抖落了無數的幸福因子，就像冬天裡雪花漫天地飄落，沾在每一個擁有真愛和甜蜜的人時，一定也包括席哲和陳瑤。

愛情的仰角，遙望甜蜜的夢想和幸福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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