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梅子出嫁的那天,正是杜鵑花開的春天,原本淅淅瀝瀝下了幾天的小雨,在這天卻放起晴來。滿山遍野的紅杜鵑像打了雞血一樣,在陽光的照射下,爭相怒放。
迎親的隊伍在蓮花村山澗蜿蜒前行,雖然晴過的土泥路還有些水坑,有些地方甚至還有些污泥,但是,並不影響男人天成的興奮。有時走到只能一人通過的羊腸小道,天成均會伸出粗糙的手,露着憨厚的笑容,對新娘說:我來背你吧。
天成身高不過一米六,剛滿三十歲,一張臉卻被歲月的車輪碾磨成樹皮般粗糙。
梅子沒有接受天成的好意,她不怕別人笑話說是豬八戒背媳婦,而是因為打心眼裡就不喜歡他。當初媒人只拿了一張照片,把男人誇得天花亂墜,說他家境好,有一棟紅磚水泥屋,雖然父母均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但他有一個在城裡當大官的姑父,而且兄弟姐妹都在城裡占有一席之地,說男人遲早都會到城市裡去,如果梅子能夠嫁過去,自然慢慢的就能過上城裡人的生活。
在此之前,也有媒人做介紹,對方看不上梅子,說她只有小學文憑,家境又不好,連面都不願意見。梅子知道自己的境況,八歲死了爹之後,娘就改嫁了,她是爺爺奶奶一手帶大的,如今,爺爺奶奶早已年邁,早就無力給梅子帶來榮華。
梅子太渴望走出這前面是山,後面還是山的窮鄉僻壤了。同村的姐妹,有門路的都找門路進城打工去了,無門路的,都找個好婆家嫁了。天成家雖在另一個山村——蓮花村,卻離鄉鎮很近,更何況天成有一棟紅磚水泥屋,比起自家的土屋顯得高貴許多,能夠嫁得一世無憂,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嫁了男人的梅子,內心反而淡定了許多。男人除了個子矮,長得有些老相之外,頭腦相當靈活,其他的一切也是好男人的典範,沒有任何惡習,勤勉持家,對梅子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的心疼。
恬淡而又溫暖的日子使梅子曾經那張營養不良的臉漸漸地呈現了少女般的紅潤,原本秀麗的她出落得更加標緻了。
天成看梅子的眼神也越來越熾熱。
雖然有時候一起在勞作的時候,好事的人會發出「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嘆,但在內心,女人卻是羨慕得不得了,男人呢?嫉妒地說天成走了狗屎運,長得人模狗樣,卻娶個媳婦貌美如花。
二、
第二年的秋天,天成城裡姑姑的兒子結婚,老家所有的直屬親戚都在邀請之內,天成對梅子說:「姑姑、姑父還沒有看過你,我們家還是你去吧。」
這是梅子長這麼大,第一次進城。她問男人,城裡人的生活是什麼樣的,是不是比鎮上趕集的人還多?
男人向她簡單地描述了城裡人的生活情況,並告訴她,城裡人進門是要脫掉鞋子的,所以,到了姑父家,一定要懂得規矩。
梅子似懂非懂,可她渴望那天的到來。
臨近姑表兄結婚的前一天,姑父包了一輛大巴在集鎮上等着。
梅子早早的做了準備,特意穿了新衣,穿了新鞋。她羞澀地坐在大巴的後座上。
隨着車子的開動,不平的沙路有些顛頗,梅子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的旁邊坐着一位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名叫阿來,面貌俊朗,是姑父那邊的親戚,看到梅子難受,連忙遞過一個塑料袋,問她是不是暈車,如果暈車就嘔吐在塑料袋內。
梅子連忙道謝,果然,不到幾分鐘,梅子只感覺胃裡翻江倒海,狂吐起來。許多人轉過頭來,即使想過來關心,因路的崎嶇,難以站穩,也只有用眼光安慰了。與梅子同來的嬸嬸要阿來照顧她一下,阿來「哎」的一聲答應了。於是,連忙一手扶住了梅子的肩膀,一手輕拍着她的背部,等到她嘔吐殆盡,又連忙遞上餐巾紙,隨後,變戲法一樣,給她一片姜,告訴她,含在嘴裡,可以防止暈車。
一路上,梅子都昏昏入睡,她閉上了眼睛休息,不知什麼時候,她的頭就慢慢地靠在了阿來的肩膀上。
阿來有些緊張,卻又不好推開,還好,因他們的座位在最後,車上大多數人都和梅子一樣昏昏入睡,誰也沒有時間和精力顧及。直到快要進城了,阿來喚醒了梅子,梅子連忙坐正了身子,四下環顧,還好,沒有人注意後面發生的什麼事情。
臨近傍晚,大巴終於停在一座大院裡,梅子見到了傳聞中的姑父、姑母,他們和藹可親,聽說她是侄媳婦之後,更是拿着手問長問短的,連夸梅子漂亮。到是梅子,好象還不能一時適應這樣環境。她張皇失措的望着客廳的擺設,尋思着怎麼換鞋,她正想着出神,恰在這時,阿來端茶借過,胳膊肘不小心撞了梅子一下,恰好碰到了梅子的胸部,她感到臉上一熱,本已不知放到哪裡的雙腳,更顯得不知所措。
不久以後,姑父就安排了他們到賓館裡休息。阿來本是在城裡開出租車,在城裡有住處,就和梅子分了手,臨走時,他似乎有些戀戀不捨,轉過身偷偷地對梅子說:「要不,我帶你到城市裡轉轉?」
梅子想去,但不敢,嫁了天成以後,她就和其他的男人很少接觸,怕引起周圍的閒話,也怕天成多心,起初自己是有些嫌棄天成長相不好,後來慢慢一起生活之後,覺得一個人的長相身材並不能代表他的陽剛之氣,天成的好,不只體現在生活上對她的照顧,更多的時候,還來自於天成精神上的體貼關懷。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愛天成,但至少不像最初的時候對他有排斥的心理,更何況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是千年留下的古訓。阿來在姑姑家不經意的一撞,讓她羞澀萬分,那輕柔的一觸,與天成撫摸自己的感覺又不同。她雖然腦海中晃過一絲奢望,但只是念頭一晃而已。都是親戚,不要惹出任何閒言碎語才好。
晚上,躺在賓館的席夢思床上,柔軟而富有彈性的床墊使她疲憊的身子很快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依然是大巴車把他們送到了酒店,阿來早已經坐在酒桌上,他示意梅子坐在他的旁邊,梅子想了很久,和自己最熟人除了嬸嬸之外,幾乎都是姑父那邊的親戚,而嬸嬸正和姑姑坐在一起拉家常。梅子想着阿來也不是別人,除了年輕,應該不會留下讓人閒話的把柄。
阿來到底是在城市裡呆過的人,他告訴梅子什麼菜好吃,什麼菜不好吃,並不斷夾菜讓梅子嘗嘗。如果開始的時候,梅子心裡還有些芥蒂,後來聊着之後,就放鬆了心情,她覺得阿來懂得比天成還多,比如說,阿來問她是否上網,她連網絡是什麼都不知道,她和天成的家與外界聯繫的只有一部電話,一台只能收5個頻道的電視機。後來阿來就說,要是今天不回鄉下的話,我帶你去上網。
果真,姑姑留着嬸嬸和梅子不讓他們回去,說他們難得出來一躺,怎麼着也要到公園或者附近的旅遊勝地走一走。梅子推脫胃不舒服,想休息之類的打發了嬸嬸,等嬸嬸一走,她就用賓館的電話打通了阿來留下的手機號碼。
阿來在網吧包了一個包廂,包廂里有兩台電腦,阿來告訴梅子如何使用,
梅子雖然好奇,但點着點着,覺得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有趣,她就想要阿來送她回賓館,阿來說,要不,我們一起在網絡上看看電影吧。
電影是個感情片,演了不到十分鐘,就有了激烈的床戲,阿來看梅子緋紅的臉,起伏的胸部,覺得她真的很美,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火入魔。他一把把梅子摟在了懷裡,嘴唇就蓋了上去。
阿來附在她的耳邊說,梅子,我喜歡你,要不,你跟我吧。我一定讓你過上城裡人生活。
梅子又羞又急,她想推開阿來,阿來的吻卻鋪天蓋地的襲來……
三、
第二天,梅子回到了天成的身邊。那晚,天成在探究梅子身體的時候,她蹦緊了雙腿,不像往日那樣心花怒放。天成以為她是累了,也不再追尋。
一個月以後,梅子嘔心想吐,胃口乏酸。天成帶她去鄉里醫院檢查,醫生說梅子已經懷孕一個多月了。
天成高興得屁顛屁顛的,一直問梅子想吃什麼?想吃什麼就買,並說,以後家裡所有的事情都不要梅子插手,她只需在家中養胎就行。
一月懷胎,十朝分娩。第二年春天,梅子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白白淨淨的,大家都說不像天成,因為天成皮膚黑而粗糙。做滿月酒的時候,大哥大嫂也從縣城趕回來,他們見了孩子也說孩子不像天成,並告訴天成一個聽來的消息,在城裡老鄉中傳說,阿來和梅子有過一夜之情,算一下時間,梅子的孩子很有可能是阿來的。
天成黑了臉,問大哥大嫂從哪裡聽來的,他們說是一個老鄉和阿來一起喝酒的時候,阿來喝醉了酒,說他喜歡梅子,說他才配得上梅子之類的話語,那老鄉就趁機問他怎麼會認識梅子的,阿來就說了認識的過程,然後還說,梅子真的很美,那顆長在胸口上的紅痣真誘人。
大哥大嫂說,如果沒有看過梅子的身子,怎會知道她胸口上有一顆紅痣呢?
天成沉默了良久,然後還是和大哥大嫂打了招呼,這事不能讓梅子知道。
大哥大嫂走了之後,天成抱着孩子看了又看,越看越覺得和自己長得不像,難道這孩子真的不是自己的?
他想問梅子,傳言是不是真的,可是,他不敢,因為他知道,無論真相如何,最後受傷害的是三個人,他寧願相信那只是傳言。
四、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孩子已經半歲了,天成依照農村的習慣,給孩子起了一個小名叫「檢兒」,據說是名字越賤,就越好帶,可是檢兒似乎天生性的不屬於農村孩子賤養性格,顯得貴氣,一不小心,就感冒發燒。半歲以後,反而比同齡孩子體重輕了許多,臉色更是蒼白得厲害。
這一次,檢兒感冒發燒在鄉醫院住了一個星期依然不見好轉,天成急得嘴裡冒泡,雖然,之前聽到大哥大嫂說的傳言,也一旦懷疑過梅子的不忠,但是,隨着孩子的漸漸長大,孩子病痛中的可憐樣子以及病好時候沖他樂的樣子,都使他有一種做父親的使命感和幸福感。況且,他也認為梅子不是那種水性揚花的人,她長得漂亮,逗人喜歡也是正常的行為,總不可能因為別人的喜歡,就莫明的給自己扣戴一頂綠帽子吧,天成雖然長相不如別人,但心理不傻,所以,儘管懷疑歸懷疑,他對檢兒卻是疼在心理。他決定帶檢兒到市級醫院做一個全面的檢查。
市裡的醫生醫術就是高明,醫生告訴天成和梅子,孩子已經得了肺炎,並且有先天性心臟病,因心臟瓣膜有毛病,造成檢兒體質虛弱,經常性感冒發燒,引起肺部感染。孩子還小,目前不能做瓣膜收復手術,在他的成長過程中,要儘量避免啼哭、受到驚嚇、感冒之類的事情發生,當然,孩子是否能夠成長到他可以動手術的那一天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醫生的話對天成和梅子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特別是梅子,更是摟着檢兒淚如雨下。
天成決定不管多困難也一定要醫治檢兒,他首先到姑姑家借了兩千塊錢,辦了住院手續,後來,又回了一趟家,把檢兒一些必要物品帶到醫院來,夫妻倆人日夜守護。
一個星期後,醫藥費已經用完了,檢兒的病卻還需治療。
這一天早晨,梅子出了醫院的門,想去買早餐,連續多天的陪護,使她形容枯槁、憔悴。她有些精神恍惚,橫過馬路的時候,一不小心,撞倒在一輛剛啟動的士上,的士司機趕快下車,他問梅子撞着了哪裡?要不要送醫院?
梅子倒在地上,感覺腿有點痛,她想站起來,可是,又感覺頭暈暈的,最後,她頭一歪,閉上眼睛,一幅不醒人世的樣子。
周圍已經圍觀了些早起的人,他們都說要的士司機送梅子到醫院去看看,先救人。司機趕快抱着梅子朝醫院大門飛奔而去。
醫生說梅子只是皮外傷,至於昏迷,可能是過於驚嚇引起的。男人繳了醫藥費用,把梅子抱到留觀室,然後就默然離開了。
等男人走後,梅子起了身,雖然腳有點痛,但是已經包紮好了,她一瘸一拐,連早餐都沒有買,就直奔兒科病房。
看見梅子驚慌失措的樣子,天成問梅子怎麼了?梅子只說路上摔了一跤,磕破了腿。
天成剛想問她怎麼沒有買早餐?梅子已經捂着肚子衝進廁所。
等她出來,天成說:「剛才醫生過來催問檢兒的醫藥費,如果再不交,就要停藥了。」
梅子從口袋裡拿出一把錢給天成。
天成問這錢是哪裡來的?梅子就說,是剛才出門的時候恰好遇到一個在城市裡打工的老鄉,向他借的。
天成有些納悶,梅子在城裡沒有什麼朋友和親戚,莫非她說的老鄉是阿來?
懷疑歸懷疑,可檢兒的醫療費卻是刻不容緩。
天成數了一下那把錢,恰好一千元,他也沒有多問,就拿着錢向繳費台走去。
五、
這年的冬天,檢兒已經一歲多了,可是還不會說話,走路。那次住院以後,孩子的病情似乎得到了有效控制,感冒沒有那麼頻發,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梅子向天成提起過年後想到城裡打工掙錢的想法,好給孩子動手術,孩子就交給婆婆帶。
梅子說,要不,你給姑姑、姑父說一下,看他們能否介紹一點事情做?
天成卷了一支紙煙,他內心有些糾結。孩子的病需要錢,為了錢去打工,這也是一個母親情理之中的想到的事情,自己勤耕苦耙的,每年收入就那麼幾千塊,單靠自己的收入,可能孩子一輩子都沒有動手術的機會。
可是,梅子到了城裡以後,見的世面多了,會不會和有些女人一樣,見異思遷,從此勞燕分飛呢?
人往高處走,水往底處流。放飛的鳥兒,是否還會回來?
天成「吧嗒吧嗒」的抽了兩口煙,說,那就等大哥他們回來過年看看情況再說吧。
大哥大嫂回來過年的時候,已經是臘月二十四了。他們笑逐言開的送給檢兒一套新衣服,然後說到孩子的健康問題。
天成說,動個手術至少也要四、五萬呢,可眼下我們也沒有那麼多的錢,所以,梅子想和你們一起去打工,掙好錢給孩子動手術。
大哥問天成,她走,你放心?
天成苦笑了一下,家裡總要有個人管,父母也總要有人照顧,就是不放心,又有什麼辦法?
大哥說,城裡打工只要能吃得苦,也可以維持生活。我有一個熟人開了一家洗車中心,如果梅子願意去的話,800元一個月,包吃,不包住。
梅子恰好端茶水進來,連忙接話,說,我願意去。
大哥接過茶水,道了聲謝。
後來,吃飯時,兄弟倆人一起把酒,喝着喝着,話就多了起來。
大哥說,還記得上次和你說的阿來嗎?
天成楞了一下,說,當然記得,不過,閒言碎語就不說了,檢兒就是我的兒子。
大哥說,我說的不是這個,前幾個月,他開車不小心撞了一個人,賠了兩萬塊,老闆把他炒了。後來聽說他回老家收購茶蒲倒賣到廣州一些生產洗髮用水的工廠,這中間的利潤差價很大。我們這裡周遍鄉村都是土製茶油,每年都會有一定數量的茶蒲,難以運輸,我到是覺得你可以先收購起來,然後批量的倒賣給阿來,這比在城裡打工輕鬆容易許多,也不用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的,你說呢?
天成喝了一口酒,暈紅了雙眼,說,這是一個好注意,只要阿來要,我就敢收,怕的是這消息真實度到底有多少?要是我收購好了,阿來又不要,到時候這些茶蒲就成了高成本肥料了。
兄弟嘮嗑着如何賺錢的事兒,一不小心,就到了深夜。隨着鞭炮聲的臨近,新的一年又開始了。
六、
春節過後,大哥、大嫂沒有帶梅子到城裡打工。
大哥說,天冷的時候洗車非常辛苦,都是冷水,有些男性都受不了,更何況梅子那麼嬌柔的身體,不包住的話,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夠付房租。檢兒還小,又體弱多病,母親在身邊總是好些。
大哥要天成在鄉鎮上租個門面,做些小本生意,順帶做些季節性的生意,足夠養家糊口,勤儉一點的話,也可以在檢兒手術之前湊夠手術費用。
大哥說,有什麼賺錢的信息,我會告訴你。
檢兒兩歲的時候,天成和梅子在鎮上租了一家臨街店面,除了售賣日常用品之外,外加一些季節性山珍。有些是天成到山上挖的、采的,有的是收購周遍鄰居的。鎮上雖不如城市繁華,久而久之,總會有些人宣揚其店的特性,店子裡也就有了許多回頭客。縣城來了什麼購買特產的人,也有知情的人打電話向梅子訂購。所以,天成和梅子的店面雖然不大,在維持家庭開支之外,還略有節餘。
從秋季開始,天成就與周遍村里榨油廠簽定合同,要他們把茶蒲賣給他。因為大哥曾經向阿來的朋友打聽過,今年阿來同樣會來收購茶蒲,天成必須搶在阿來之前簽定合同,即使阿來出的價格高,那些人要賣給阿來的話,就要賠償一定數額的違約金。鄉里人很樸實,也很現實,天成的店子在明處,不會賴帳,而阿來呢,那畢竟是空頭上的傳說。
於是,天成憑藉自己的發達的頭腦,先下手為強。更何況大哥說,即使阿來不收購他們的,他們就在淡季直接倒賣到廣州去,聽說在淡季的時候,工廠一般都是缺少原料的。
果然,初冬來臨的時候,阿來出現在鄉鎮集市上,等他知道周遍各村的榨油場都與天成簽定合同的時候,他就直接與天成聯繫,提出購買天成茶蒲的要求。
阿來西裝革履的,已經是一副商人的裝扮。原本俊朗的臉因歲月的流金更加英氣蓬勃。
他來到天成店面的時候,梅子正和檢兒玩着拍手的遊戲,你拍一,一個小朋友坐飛機;你拍二,兩個小朋友打電話;你拍三,三個小朋友吃餅乾……
檢兒奶聲奶氣的跟着梅子念着。
梅子,阿來面帶喜悅的叫着。
梅子抬起頭來,看見一個英挺的男人站在面前微笑着。他的笑容就像冬天午後直射的太陽一樣,讓梅子感到窒息。
你,你,你怎麼在這裡?梅子有些語無倫次。
梅子點了點頭,她慌忙站了起來,然後抱起檢兒,要檢兒叫叔叔。
檢兒撒嬌似的把頭偎在了她的懷裡。
阿來問梅子,孩子多大了?
梅子說,兩歲多了。
梅子正不知所措如何安置阿來的時候,天成已經從外面回來。
天成說,老表,你來了,屋裡坐,店面小,招待不好,請多多擔待。
天成又說,梅子,端杯熱水給老表喝。
梅子趕緊把檢兒放在地上,到裡屋倒了一杯開水,然後放在阿來手中。
阿來意味深長的看了梅子一眼。梅子臉一紅,連忙轉過身,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一樣,趕緊躲進了裡屋。
男人的生意談得很順利,本來都是親戚,賺多賺少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阿來甚至還和天成談好了,這邊榨油廠就由天成負責收購,他省了收購的麻煩,這樣更利於裝車。他說,沒有想到天成能夠想到這樣商機,如果論聰明,天成絕對是第一人。
天成說,都是賺點小錢,那還得老表成全。
倆人說着客氣話語,阿來要請他們一家三口到鎮上吃飯,天成說,來者是客,要阿來在他家吃飯。
最後,阿來拗不過天成的堅持,就留了下來。
天成和梅子到裡面準備菜餚去了,阿來就陪檢兒玩。不是趕集的日子,店面的生日清淡許多,特別是臨近下午,街面上行人都稀少起來。
阿來抱着檢兒說,叔叔帶你去買糖,好不好?
檢兒點了點頭。
阿來親了親檢兒的臉,抱着檢兒向對面的小賣部走去。
七、
檢兒不見了。
阿來也不見了。
梅子和天成發現這個事實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他們發瘋似的在鄉鎮裡到處找。天成打阿來的手機,手機一直無法接通。
梅子有些崩潰了,她哭喊着狂抓天成的臉,說,就是你,就是你,要不是你把他帶來,他怎麼會把兒子抱走?要不是你留他在家吃飯,他怎麼有機會把兒子抱走?
天成蹙在那裡,陰冷着流血的臉,突然問梅子,你告訴我一句實話,檢兒是不是你和他的孩子?
梅子停住了撕抓的雙手,有些不相信似的望着天成。眸子由氣憤、痛苦轉為慌亂、驚訝。
她說,你都在說些什麼?
我只問你,檢兒是不是你和他的孩子?天成悲憤地說。
不是。梅子喊道。
她望了天成一眼,突然轉身,掩面跑了出去。
天成「誒」的一聲,掀掉了滿桌子的菜、碗,一陣響聲之後,只剩下一片沉寂。天成痛苦地蹲在地上。
華燈初上時,天成看見阿來抱着孩子,扶着梅子,從鎮外走了過來。昏黃的路燈下他們的影子重重疊疊,更像一家人。
天成有些傻眼,望着望着,竟然流出眼淚來。
阿來說,老表,對不起。我帶檢兒買東西的時候,恰好遇到一個朋友,就到他家裡坐了一下,可能那裡手機信號不好。等我回來時,又看到表媳婦站在橋邊哭,才知道因為我帶走檢兒引起誤會。
天成用手擦了一把眼淚,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梅子收拾滿地狼藉。檢兒依偎在天成的懷裡已經睡着了。
兩個男人又坐在一起。
阿來欲言又止。天成默然抽着紙煙。
還是阿來打破沉寂。他說,老表,按道理我們也算是親戚,你的姑父就是我的親伯伯,剛才我在橋邊看到梅子哭的時候,也聽她說了一些大概事端,或許你對我和梅子之間有些誤會。我承認,我曾經對梅子心動,可那時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媳婦,當我要她跟着我的時候,她才告訴我,她是你的媳婦。現在你和她已經有了孩子,我不想破壞你的家庭,要不,你我都會成為親戚家的笑柄,讓伯伯、伯母很難做人。好了,話就說到如此,我就走了,希望你們好好的過日子。
說完,阿來大步走出天成的店面。
天成想站起來送客,無奈檢兒在睡夢中用一雙小手摟緊了他的脖子。天成本來想說,兄弟,對不起。
梅子已經聽到外面的動靜,但她沒有出去。她把打碎的碗塊丟棄在垃圾桶里,然後着手做飯。
八、
初冬的夜晚很涼。阿來把衣服裹了裹,走在鎮外的路上。
他的膝關節遇到天冷時有些疼痛,雖然那次車禍他本人並無大礙,但是因踩剎車太急,膝蓋受了損。
他依然記得一年前的深秋,他正好出租晚班,早上的時候,正準備交接班,恰好梅子倒在他車前,他驚慌地把她抱在懷裡,生怕她不醒來,後來,醫生說她只是皮外擦傷,因為急於要交車給老闆,所以,他把她抱到留觀室,並把一千塊錢壓在她的手邊,想交完車就回來,沒有想到,等他回來時,梅子已經不見了。他向醫生打聽,在醫院四處尋找,後來,看到交醫藥費的天成,然後跟蹤天成到了病房。
當他看到梅子抱着檢兒的時候,莫名有些心顫,就多了一個心眼,以患者家屬的身份打聽檢兒的病況,然後離開了醫院。
因為記掛着這件事情,心情恍惚,睡眠不好,在那個晚上開車的時候,不小心掛倒了路人,賠了兩萬塊,被車主炒了魷魚。
他想起三年前那個秋天,以為梅子只是誰家的姑娘,對她一見鍾情,網吧包廂里,在酒精加荷爾蒙的驅使下,他大膽地吻了梅子,梅子極力反抗,也就在這時,有人敲了包廂的門,他嚇得趕緊停了手,梅子更是羞紅了臉,說什麼也不願意再呆在網吧了。
他把梅子送回賓館,梅子本來不想讓他進去,是他不等梅子做出反應,就反手把門鎖住,一把摟住了她,然後把她吻倒在床上。
梅子開始還在掙扎,後來,就渾身如着火似的,在他身下燃燒起來。
後來,他對梅子說,你做我的女人吧?我帶着你到城裡生活。
梅子搖了搖頭,轉過頭,卻是淚如雨下。
他又想起下午抱着檢兒去鄉鎮醫院找朋友的情景,恰好血液科的醫生是他的同學,他讓同學抽了他和檢兒的血,結果兩個人的血型都是一樣,雖然同學說,證明血緣關係要做親子鑑定,目前鄉鎮醫院沒有這樣的檢測,但是,至少他和你是同一血型。
等他抱着檢兒出了醫院大門時,恰好看見梅子在通往醫院的橋邊上哭,他就有些慌了。他連忙把梅子拉在身邊,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想不開?
梅子抬起頭來,一張臉梨花帶雨,他的心口就有些揪心的疼。
梅子簡略的說了過程,並說,就是因為你,天成現在都不相信我了。
阿來問她,你很愛他,在乎他,是不是?
梅子說,他對我很好,而且他是檢兒爸爸啊。
阿來突然做了一個決定,檢兒是不是他的孩子已經不重要了,他要維持的是整個家族之間的平靜。梅子和檢兒就如心口的痣,自己知道就行,沒有必要在世人面前張揚。至於檢兒的病,他會以生意夥伴的身份共同承當風險和利益,他同樣相信天成會是個好父親、好男人。
他對梅子說,一切有我呢,我會向天成解釋。
對不起,梅子。阿來說,過去或許是我錯了。
梅子咬了咬嘴唇,忍住狂涌的淚,和阿來走在回鎮的路上。
她心理一直有話沒有對阿來說,在嫁天成之前,曾有媒人把她介紹給阿來,是阿來看不上她,後來因為偶遇,她有些報復似的想去引誘,讓他後悔,可是,當阿來真正吻住自己的時候,反而是她情不自禁,控制不了內心的呼喚,甘願接受阿來的雨露。其實,她可以拒絕,可以叫喊,可以告訴他實情,但她沒有。她等到了他親口說,你做我的女人吧!她給了他痛苦的一擊。
她想說,當初檢兒住院沒有醫療費的時候,她是假裝撞倒在出租車前,想訛詐賠償,可她看見是阿來走下車的時候,連睜開眼睛的勇氣都沒有,任由阿來抱着飛跑。
她還想說,阿來,你留下的錢救了自己的兒子,天成是好人,也是個血氣方剛的漢子。在婚檢的時候,醫生說他患有弱精症,生育能力微乎其微,但有治癒的希望。梅子拿着那張體檢通知單的時候,當場就撕掉了,天成連面都沒有見着。因為當時梅子年輕,並沒有做好當母親的準備,而對於天成,她當時並不喜歡,他的缺點也就與自己無關緊要。她太想逃出深山,能夠找到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天地。
可隨着時間的推移,她竟然發現天成是她世間唯一的依靠,他可以給她想要的平淡恬靜的生活,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可他一直努力着,他對梅子的愛達到了甘願犧牲男人自尊的地步。梅子雖然把那體檢通知單撕了,他還是從醫生那裡打聽了健康狀況。後來,他對梅子說,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如果真有一天,你想借種生養孩子,我也沒有什麼意見,但是,原則是我必須是孩子的爸爸,而且不可張揚於世,因為我也是男人。
他以男人的大氣和胸懷包容這一切,他並不是不知道梅子和阿來之間發生的故事,而是,從來就不相信梅子會有背叛的心。因為,在他的眼裡,她也是他的孩子。
而從小失去父母之愛的梅子,在天成的寵愛關懷之下,亦漸依戀,她雖然喜歡着阿來,可阿來並不知道她就是那個曾經自己看不上的小學未畢業的貧困姑娘,他戀上的是現在的梅子,而不是貧困中需要救助的梅子。
她在心底說,阿來,既然當初你我無緣,就讓一切埋葬在心底,歸於平靜,各自保留心中的那番淨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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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閨蜜諮詢過,很專業也很靠譜,是一家權威諮詢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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