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新租下來的。五樓,三房兩廳,押金三千,租金每月一千五,一個季度一繳,水電另付。
他們剛搬進去時家電極不齊整,客廳除了一台格力櫃機,三間臥室都沒有空調,冰箱壞了,二十一寸的凸屏電視怎麼看怎麼不舒服。花了將盡六千購置家電:冰箱、電視、兩台空調。來順一開始只打算買一台空調,裝在他們自己的臥室里,秋紅不答應,她母親隔三差五來這邊長住,老人家是個守寡的胖子,一米六幾的身高,差不多兩百來斤重,行動多有不便,冬天還可以應付,夏天卻指定吃不消,眼看炎夏就要來臨,秋紅不忍心看母親吃苦,堅持多買一台,來順不喜歡這位岳母,巴不得她早點回去,跟春蘭打了幾天馬虎眼,到底敷衍不過去了,只得去電器商場又買回一台。
家具電器置辦得差不多,秋紅又抽空把家裡布置了一番,一切按照新婚的標準,張燈結彩,披紅帶綠,來順不喜歡整這些玩意,坐在沙發上陪岳母看電視,秋紅忙活了一整天,累得腰酸腿疼,心中卻無半點成就感——這房子,說到底是租來的,裝飾得再漂亮也只能暫住。看着天花板上高懸的彩燈,她心中一陣酸楚:她身邊的朋友嫁人,哪個不是有房有車?只有她張秋紅如此命苦,嫁給一個買不起房子的李來順。
她雙手掩面,唏噓不已,來順轉過頭看她,仿似讀懂了她的心思,吃過晚飯回了房,來順坐在床沿抽煙,他心有所想,忘記彈掉煙灰,秋紅一開窗,煙灰飛得滿床都是。
你能不能愛乾淨點?她滿臉不耐煩。
來順答非所問:你今天下午怎麼了?唉聲嘆氣的。
沒怎麼。
他沉默了一陣,把煙蒂摁滅在煙灰缸里,說,秋紅,如果你覺得不甘心,我們可以不結婚的,你可以選擇別人,我毫無怨言。
她怔了一下,抬頭失神看着他,你……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要真怕委屈我就不該說這個,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些,有意思嗎?
好吧,那我不說。
他走到陽台去吹風,到處霓虹閃爍,滿眼星光璀璨,五月的城市夜景像一個色彩斑斕的夢,華麗卻叫人不知所措。
站了好一陣,口袋裡的香煙抽得所剩無幾,回屋歇了,熄了燈卻怎麼也睡不着,她在旁邊輕聲打着呼嚕,來順借着從窗簾縫隙處透進來的光看她的臉:柳葉眉、金魚眼、塌鼻子、顴骨高聳,忍不住一聲長嘆,心想,這一輩子我就跟這個女人過了。
將近午夜,她醒了,翻轉身抱住她,左手在他的下身摩挲,來順假裝睡着,任她撫弄,她的手越來越重,啪的一聲打在大腿上。
跟我裝什麼裝?
來順不理她,側身以後繼續睡。
她來了精神,用力在他背上捏了一把。
李來順,你說,你愛我嗎?
別吵,睡覺。
你老實回答我,別跟我打太極。
你猜?
我猜你不愛我。
恭喜你……你猜錯了。
鬼才信你的話,這麼久都不願碰我一下,你這也是愛?見你的大頭鬼去吧。
我累,這些天裡里外外的事把我累得夠嗆。
這不是理由,你根本不愛我。
那你還跟我結婚?
我這不是已經上了賊船嗎?
上了賊船還可以下去。
是嗎?你這是下逐客令嗎?
不敢。我歷來的態度就是這樣:如果你覺得我不愛你,或者你有更好的選擇,我願意放你走。
她停了手,突然傷心起來,來順一席話讓她如鯁在喉,他對她的態度原來是無謂的,無謂愛與不愛,他心裡可能完全沒有她,因為走投無路才與她結婚。
她睜着眼醒了半宿,天明時來順叫她:秋紅,快起床,我們去車站接咱爸媽。
她睡眼惺忪:我不去了,再睡一會兒,你去吧。
他分明動了氣,不是說好一起去的嗎?怎麼又不去了?
我昨晚沒睡好,想多睡一會兒。
好吧,那你睡吧,我去了。
來順轉身往外面走,門哐當一聲關上,他岳母聽到他摔門而出的聲音,背着他數落了兩句:錢賺不到多少,脾氣倒挺大。她不喜歡來順,來順亦不喜歡她。
秋紅給關門聲弄得睡意全無,拉開窗簾,坐在床上看《麗人周刊》,她母親進來了,坐在床沿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秋紅,你真打算跟李來順結婚?
她苦笑,不結婚又能怎樣?
你不一定要嫁給他,世上好男人多的是。
怎麼?媽,你覺得李來順不好嗎?
他?就他?你瞧他那德性,對人愛理不理,跟「好」字沾不上邊。
媽,來順就那個脾氣,你不了解他,他人其實挺好。
是嗎?我壓根兒沒瞧出來。
她下床洗漱,幫着弄早餐,她母親吃不慣油條包子這些,母女倆熬了一鍋粥,和着白糖正吃着,門開了,來順領着李家二老魚貫而入,秋紅趕緊上前接着,幫着端茶倒水。
來順父親五十開外,濃眉大眼,兩鬢斑白,是地道的南方農民,見秋紅叫他叔叔,不吐不快:秋紅,都這時候了你還不改口?他夫人攔着他:還沒扯證呢,你就這麼心急?我能不急嗎?來順今年都三十一了。他父親倒也爽快,有人卻聽得不舒服。
用過早餐,進臥室睡一會兒,日上三竿,來順喊他們起來吃中飯,磨磨蹭蹭挨了半天,人總算齊了,來順父親和秋紅母親都是能喝的,酒逢知己千杯少,推杯換盞間談笑風生。
吃完飯,來順父親說下去走走,來順自告奮勇:爸,我陪你下去。他母親嫌累,坐在沙發上跟未來親家母聊天。
乘電梯下了樓,剛走到大門外,他父親頓住腳步:
你們今天怎麼都沒上班?
我們休婚假。
是這樣?你和秋紅什麼時候去扯證?
明天早上。
來順……他父親欲言又止,你真的考慮好了嗎?論外貌、長相張秋紅配不上你,你以前談的那個女孩子呢?叫王淑芳的。
王淑芳早結婚了,咱沒房沒車,人家哪能死心踏地跟你過?
唉……都怪我跟你媽沒本事,連個首付的錢都給不了你。
爸,您別這麼說,您和媽能送我讀完大學,我已經很感激。
張秋紅也不是別的地方不好,就是顴骨高了點,相面學中有這麼一句話:男人顴骨高,四海識英豪;女人顴骨高,手握殺人刀。我怕她將來不旺夫。
父子倆心不在焉地在外面溜了一圈,回屋時剛好湊齊一桌麻將,幾圈下來,天色已黃昏,夕陽孤獨地懸於山頂,站在陽台上看湘江,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時候不早,秋紅連忙進廚房做飯,來順母親在一邊給她幫忙,要做的菜早買回來了,都收在冰箱裡,不出半小時,晚飯已準備停當,來順父親見未來兒媳辦事利落,心裡稍稍寬慰了一些。
吃完晚飯,又開了一桌麻將,直玩到夜深,來順洗過澡,回屋睡了,秋紅上床後緊緊抱着他。
來順,明天就領證了,你想清楚了嗎?
我想清楚了,你呢?
我?說實話,我還沒想清楚。我現在就要你一句話,你是真心愛我的嗎?而不是迫於壓力,隨便找個人延續香火。
他遲疑半晌,期期艾艾:我……我當然不是迫於壓力才跟你結婚。
你沒房沒車,我也不計較,但如果你都不愛我,我想我們結婚也毫無意義,你說是不是?
你怎麼就認為我不愛你呢?
不是我不認為你不愛我,而是你的做法讓我感覺不到一點愛的存在,我不是傻子。
他駭然:我哪裡做錯了?
也不是你哪裡做錯了,是你的心思不在我身上。
何以見得?
你自己清楚。
她嘆口氣,側身背對着他,快十一點時她在北京的哥哥給她打來電話。問到她們的婚事,有沒有考慮清楚,秋紅沉默半天,不置可否。
掛了電話,關燈睡了,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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