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面，我就確定他是我老公！

他是我老公

——靈遁者

宋小雪和閨密在這個公園角落裡邊走邊曬太陽，這是個新修的公園，也像個廢棄的公園，似乎它的開始本身就意味着結束，因為類似的主題公園太多太多了，而且公園裡到處都是坑坑窪窪，大概是要往裡栽樹吧。這個公園的名字叫詩經里。宋小雪和她的閨密譚遇齡就是因為看到「詩經」這兩個字而停下來的。

正值秋天，唯一讓她們眼前一亮的是一處蘆葦盪，在風中像波浪一起一伏，引人遐想。當路過右手邊的一個小山坡時，宋小雪看到一個男士，他隨意地躺着，一支手支着頭，也正看向遠處的蘆葦盪。他就像躺在自己家的床上一樣，很自然。陽光照在他身上，就好像陽光從他身上散發出一樣，與光一同散發出來的，似乎還有很多溫暖的感覺，很多甜蜜的味道。宋小雪被吸引住了，還莫名地激動起來，甚至有種要流出眼淚的感覺。看着他，她想到了很多過往，真的就流出了眼淚。莫名其妙地就流淚了，這一幕被譚遇齡看到，她關心地問道：「你怎麼了，小雪？」

宋小雪傻傻地說：「我遇到我老公了。」當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呢！宋小雪，今年35歲。她從未對一個男性有過如此的心情，鎮定了一下，她還是對譚遇齡說：「我就是遇到我老公了。」人生就是這樣突然，人生就是這樣奇妙，你預演了無數次的遇見，都不如真的遇見。

她讓譚遇齡打開相機，認真說道：「我要去打招呼了，這是我們第一次相遇。你要把一切都記錄下來，他一定會成為我的老公，你看着吧！」

宋小雪平復了一下心情，又整理了一下頭髮和上衣，慢慢地向那個男人走去。她的心咚咚的跳個不停，好似一隻呼之欲出的貓咪要跳出來一樣。這種感覺比在一萬人的講台上演講都叫人緊張。當她走近的時候，男人感覺到了有人靠近，就坐了起來。

看到他的臉龐後，宋小雪愣了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的臉龐是柔和的，但眼睛卻澄澈，有攝人心魂的感覺。還是譚遇齡「嗯」了一聲，她才回過神來。「我能坐在你旁邊嗎？」宋小雪問。

男人說：「當然可以。」然後又指了指拿攝像頭的譚遇齡問道：你們是做自媒體的吧？

宋小雪說：「不是的，我們不是做自媒體的。」

男人看着宋小雪，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好像他見過的每一張女性照片都有這個女孩的影子一樣。具體來說，有點娃娃臉的可愛，像運動員福原愛，好像誰都可以和她開玩笑。

他笑着對宋小雪說：「我剛在網絡上看過一張圖片，一對外國情侶。男人把女孩的吊帶拉開，然後色眯眯地看着她的胸，女孩則仰頭媚笑，在陽光的照射下，我覺得那是世界上最俏皮，最性感的照片。」

宋小雪愣了一下，然後問道：「你喜歡嗎？你要看嗎？我給你看。」

男人回答道：「當然。沒有一個男人會拒絕這樣的事情。」

宋小雪向前走幾步跪在了他面前的草坪上。她認真地說道：「好，你看吧！」這時候男人愣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會這樣做。

宋小雪見他遲疑了，就對他說：「你如果是男人，說出來就做，別讓我瞧不起你。」

聽了這句，男人就向前探了探，伸手，慢慢拉開宋小雪的衣領，然後是——吊帶。「不向前，你能看到嗎？」宋小雪提醒道。她的聲音平靜，就像她站平時站在萬人講台上一樣。男人向前，俯瞰她的胸，看的很清楚，她的胸很白，很美，似乎也很軟。他看了有一分鐘，忘了該怎麼鬆手。

還是譚遇齡打斷道：「你倆都是瘋子。」

男人沒有說話。宋小雪又問他：「我的胸好看嗎？」

男人回答道：「好看。」

宋小雪說：「做我老公，天天給你看。」

似乎任何一個男人，此刻都會點頭說好的。安小海也是這麼說的，他說好的。然後他又遲疑了一下說道：「我今年38歲了。」

宋小雪打斷他道：「只要你沒有老婆就好。」

安小海搖頭道：「沒有，我只是要告訴你，我38歲了。我沒有老婆。我能力一般，經濟也一般，是個畫畫的，刷牆的那種。」

宋小雪心裡的石頭落地了。她說：「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叫什麼？我叫宋小雪，我來自南方。」

安小海笑道：「南方沒有雪，你為什麼叫宋小雪呢？」

宋小雪回答：「正因為沒有雪才叫宋小雪呀。」

男人道：「照你這麼說，北方沒有海，所以我叫安小海。」

宋小雪說：「我就知道你是北方的呀。我從小一直在幻想，我的老公會是什麼樣的人？我猜不到，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北方人。原來他就長你這個模樣啊！」

宋小雪又接着說：「你再不出現，我都快絕經了，你就會沒有孩子的。」

安小海想：她這個性子，一點不像南方女孩，倒像個北方女孩，活潑，夠有膽。

宋小雪繼續說：「35歲了，你是我第一個心動的男生，你是我第一個主動搭訕的男生，你是第一個看我胸的男生，你是我第一個和最後一個老公，你相信我說的嗎？」

安小海遲疑了一會兒說：「我相信。」

宋小雪問：「那你呢？你談過幾個戀愛？」

安小海說：「我談過三個女朋友，都沒能牽手走到結婚。」

安小海說：「可以。但是一生你都要緊緊跟着我，無論是富貴，還是貧窮。」

宋小雪拉起男人的手道：「這你放心，我會一直跟着你。哪怕你當乞丐，我也跟你去討飯。哪怕你罵我，打我，我也不會走，因為你是我老公啊！」

安小海聽的眼睛紅了，他伸手，輕輕的摸到了她的臉龐，這感覺就像得到了整個蘆葦盪對他的撫摸。

宋小雪拉着安小海的手問：「今晚我們吃什麼？要帶我去哪裡住呢？」這回安小海愣了，這突如其來地發問，這突如其來的女孩，這一切都像是在惡搞，但卻如此真實。

他問女孩：「你真的不是拍惡搞視頻的吧？我——我認真了。」宋小雪鄭重道：「我發誓，我沒有拍惡搞視頻，我決定跟着你，走遍這世界。現在可以抱我了，也可以吻我了。」

安小海真的就吻了女孩，這一吻，讓全世界都安靜了。他這38年對妻子的幻想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得到了最完美地詮釋。他流淚了，為過去每一任離開他的女孩而流淚了。宋小雪感覺到了他的悲傷，對他說：「老公，我會一直緊緊地拉着你的手，走遍這人間坎坷。」

沒有人會相信，第一次見面，一個人就知道她是她老公。估計也沒有人相信第一次見面就結婚，第一次見面就上床，第一次見面就確定了一切。但譚遇齡相信，就像宋小雪說，35歲還沒有結婚，就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唯一害怕的是等不到那種感覺。

他們每天形影不離，像兩個不知疲倦的不倒翁。女孩來到了北方，愛上了北方的一切。北方的山，北方的水，北方的樹，北方的草，北方的空氣。北方的斑馬線……

2029年3月16日，她手捧着鮮花，穿着漂亮的婚紗，站在斑馬線的這一邊，而他的老公站在斑馬線的那一邊。

綠燈亮了，宋小雪像往常一樣，往常下班那樣，奔向等她的老公。今天更應該這樣，今天是他們結婚的日子。然而不幸卻降臨了，一輛疾馳的車，闖了紅燈。車子沒有剎住，宋小雪被撞的飛起來，然後像一個沙包一樣掉在地上，沒有絲毫生氣。

安小海看着妻子被撞飛，怔在了原地。人群中有人喊，他才踉蹌跑過去跪下，慢慢抱起宋小雪的頭，她白色的頭紗，已經染上了紅色。那是她的血，她的血在汩汩的從頭頂冒出來。宋小雪用低沉地，艱難地聲音對安小孩說了最後一句話：「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再吻我一次吧，再吻——吻我一次吧！」

安小海輕輕地吻她的嘴唇，沾上了她嘴角的血。她的血是那種味道，他這輩子也說不出的味道。她抱着宋小雪，在大街上跑。周圍的人都詫異的看着，都惋惜地看着這一幕。大家都在問發生什麼事兒了？發生什麼事了？這是新娘嗎？這是新郎嗎？另一部分大家回答說是的，這就是新娘，這就是新郎。

新娘走了，新娘走了。安小海怔怔的坐在醫院的走廊里，鼻子和眼淚糊了一臉，他沒有勇氣再站起來。他不知道沒有宋小雪的日子他該如何生活，如何繼續向前走。

世界的美好是美麗的，世間的美好也是短暫的。世界上從來不缺瘋子，安小海成了一個瘋子，成了一個在海邊流浪的瘋子。這是南方，這裡有海，這是宋小雪出生並生長的地方。

有一天，安小孩在海邊撿垃圾吃。有一個孩子在大叫：「媽媽，我要回家。媽媽，我要回家。」然後就聽到一個女士的聲音回應道：「回家吧，回家吧，快點來回家吧！」

安小海盯着孩子看，她的小腳印踩在沙灘上，就像要給這個世界畫上最純潔的，最美麗，最深刻的圖案，但海浪打過來之後，小腳丫印，就再也看不見了，就好像沒有出現過一樣。這似乎藏着一個哲理，連安小海這樣的瘋子都看明白了。

剛才還有印記的地方，現在沒有了，海帶走了所有的印記，連易碎的泡沫也沒有留下。安小海望着落日下的海，那海的顏色，不是綠色，也不是紅色，是黑色，是最美麗的黑色。他向海走去，越走越深，直到海水到了嘴唇邊，他露出了久違的笑，這是他第一次和大海接吻，這一吻，世界就安靜了。這海的味道跟血和淚的味道相似，可海是誰流的血，是誰流的淚呢？

他最後一次抬起頭看天空，天空下雪了。天空真的下雪了，天空真的下雪了。然後他就也聽到他自己的母親在叫喚自己：「兒啊！回家了。小海啊，回家了，小雪也回家了。你怎麼還在外面流浪呢，回家了，回家了——」

獨立學者，作家，藝術家靈遁者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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