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詩人李商隱,在我個人看來,算得上是李杜之後,又一次把唐詩帶上巔峰的人,李商隱非常浪漫,他的詩中充滿了瑰麗的想象和美好的寄託,而且自帶冷艷氣質,輕輕鬆鬆就圈了許多粉,你見識過媽媽粉、女友粉,見識過兒子粉嗎?在李商隱還是小屁孩兒的時候,比他年長40歲的白居易老師,就嚷嚷着死後要投胎給李商隱當兒子,這是愛得有多深沉啊。
李商隱的詩讀着美,是他圈粉的原因之一,但他的詩讀着晦澀難懂,又是眾人脫粉的原因,搞不懂偶像在想什麼,對粉絲來說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李商隱的詩有多難懂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給詩起個啥題目,乾脆直接「無題」,像《錦瑟》這種名篇,詩題是直接把詩句前兩個字拿來用,本質上來說還是屬於「無題詩」,1000多年過去了,《錦瑟》到底寫了什麼,人們還是靠猜,這麼說吧,讀李商隱詩,不是在讀詩,而是在猜詩謎。
今天是我第一次認真寫李商隱,不講《錦瑟》,講一首相對比較小眾,且易懂的《無題》詩,有不當之處還請大家輕噴。
無題
八歲偷照鏡,長眉已能畫。
十歲去踏青,芙蓉作裙衩。
十二學彈箏,銀甲不曾卸。
十四藏六親,懸知猶未嫁。
十五泣春風,背面鞦韆下。
李商隱有許多「無題詩」,我們比較熟悉的如「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如「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如「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你說這些詩是寫的什麼?是愛情嗎?當然是,都把相思直接寫出來了,不是愛情,還能是什麼?
今天這首《無題》,相比前面例舉的,名氣是非常小了,理解起來也非常容易,背後暗藏的情感也比較顯露,對於初讀李商隱的朋友來說,恭喜你們,不用猜謎了。
這首詩作於李商隱十六七歲,正當青春年少、情竇初開的年紀,你看他寫一個姑娘,說這位姑娘啊十分愛美,八歲就偷偷地照鏡子、畫眉毛,愛美是女人的天性,此話誠不欺我。
十歲去郊外踏青,就穿着芙蓉長裙,打扮得非常漂亮。像我們在十多歲的年紀,和朋友們一起去外面遊玩,不也是會盡力打扮一番,就希望得到一同出遊的那個人的注目嗎?不管古代還是現代,春心萌動的年紀都是一樣的。
十二歲開始學習彈箏,「銀甲不曾卸」不是說這姑娘穿着鎧甲,又不是趙子龍穿什麼銀甲。古人彈箏要用指甲撥弄琴弦,這樣指甲就容易斷,一來不美觀、二來不方便彈琴,所以就會戴一個指甲套。你看,銀質的指甲套,說明她對美的追求是無微不至的。
這個姑娘不僅愛美,還多才多藝,可是呢,「十四藏六親,懸知猶未嫁」,古代女孩子到了十四五歲的年紀就成人了,除了最親的父母兄弟外,不可以再隨便見其他男人了,但外面的人早就聽說了她多才多藝,容貌出眾,但是還未嫁人,於是就開始猜測,她到底是一個如何出眾的女孩子呢?
到十五歲,及笄之年,她卻連對象還沒找到,美了這十多年,圖個啥呢!所以啊,打鞦韆的時候,她忍不住在春風中,悄悄地哭泣起來。
全詩就這麼簡單,寫一個愛美的姑娘,到了十五歲及笄之年,未能出嫁,因此感到傷心。李商隱為什麼要寫這首詩,有兩種說法,我歸納為「愛情說」和「事業說」。
愛情說:李商隱在少年時期有一段感情,是他的初戀,但是父母棒打鴛鴦,最終這段感情無疾而終,但你知道,古代人的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同意,心裡有怨言,也不能直說,直接寫下一首《無題》,來紀念那個女孩子的美艷動人,最後女孩子「十五泣春風,背面鞦韆下」,實際上是他自己對這段感情的不舍。
事業說:古代的男人,在十七八歲時,就要為自己的事業操心了,你看李白「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杜甫「往昔十四五,出遊翰墨場」;李賀幾歲時一篇《高軒過》驚動韓愈……這些都是少年天才,不說頗有作為,起碼也是名噪一時。
因此,李商隱借用這首《無題》詩中的女子,抒發自己渴望遇到一個能賞識自己的人,能展現自己的才能,詩中女子為美而付出的努力,又何嘗不是李商隱從小為了實現自己的志向而作出的努力呢?
這並不是牽強的解讀,這是一種寓托,如詩的第二句說「長眉已能畫」,畫眉、蛾眉這樣的詞語,在古代詩詞中是有固定所指的,屈原《離騷》說:「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我們知道,《離騷》是一首自述抒情詩,從屈原起,「蛾眉」就不再是單純指女孩子的美貌了,多了一層男子對美好才能的追求之意。李商隱在此處寫到「畫眉」,自然而然讓我們聯想到這一層意思,就理所當然的。
所以我們說,李商隱的《無題》詩是寫的愛情嗎?當然是愛情。但只有愛情嗎?不是的,中國古典詩歌有一個傳統,用男女之愛來暗喻君臣之情,有些不方便對皇帝說的,有些對皇帝不滿的,不能直接說出來,要委婉,要含蓄,在詩文寫作中,這種含蓄委婉,又能增加作品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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