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至今的文學作品裡都是怎麼表白的?
編者按
愛情是顆糖,甜了一千年;愛情是味藥,苦了一千年。
有人說:「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有人說:「愛情是一場不幸的瘟疫,終身不遇,方值得慶幸。 」
值此七夕,我們整理了各個時代的經典表白文本,以饗讀者。
它們或是始於明媒,或是始於私定;或得善終,或成苦果。他們的表白場域很多樣:在吵架時、在試探里、在勸慰中……可說是給非單身讀者提供了豐富的告白範式。同時,亦為單身讀者指了條望梅止渴、畫餅充飢的明路。
01/ 唐傳奇-《霍小玉傳》——「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 」
霍小玉系霍王府庶出,淪為藝妓,經媒婆鮑十一娘撮合,與名門出身的新進士李益相愛。小玉擔心自己身份低微,不能與李益長相廝守,李益以縑素書永不相負之盟約……
越劇《紫玉釵》
逡巡,鮑引淨持下階相迎,延入對坐。年可四十餘,綽約多姿,談笑甚媚。因謂生曰:「素聞十郎才調風流,今又見儀容雅秀,名下固無虛士。某有一女子,雖拙教訓,顏色不至醜陋,得配君子,頗為相宜。頻見鮑十一娘說意旨,今亦便令永奉箕帚。」
生謝曰:「鄙拙庸愚,不意故盼,倘垂採錄,生死為榮。」遂命酒饌,即命小玉自堂東閣子中而出。生即拜迎。但覺一室之中,若瓊林玉樹,互相照曜,轉盼精彩射人。既而遂坐母側。母謂曰:「汝嘗愛念『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即此十郎詩也。爾終日念想,何如一見。」
玉乃低鬟微笑,細語曰:「見面不如聞名。才子豈能無貌?」生遂連起拜曰:「小娘子愛才,鄙夫重色。兩好相映,才貌相兼。」母女相顧而笑,遂舉酒數巡。生起,請玉唱歌。初不肯,母固強之。發聲清亮,曲度精奇。酒闌,及瞑,鮑引生就西院憩息。閒庭邃宇,簾幕甚華。鮑令侍兒桂子、浣沙與生脫靴解帶。須臾,玉至,言敘溫和,辭氣宛媚。解羅衣之際,態有餘妍,低幃昵枕,極其歡愛。生自以為巫山、洛浦不過也。
中宵之夜,玉忽流涕觀生曰:「妾本倡家,自知非匹。今以色愛,托其仁賢。但慮一旦色衰,恩移情替,使女蘿無托,秋扇見捐。極歡之際,不覺悲至。」生聞之,不勝感嘆。乃引臂替枕,徐謂玉曰:「 平生志願,今日獲從,粉骨碎身,誓不相舍。夫人何發此言。請以素縑,着之盟約。 」玉因收淚,命侍兒櫻桃褰幄執燭,受生筆研,玉管弦之暇,雅好詩書,筐箱筆研,皆王家之舊物。遂取秀囊,出越姬烏絲欄素縑三尺以授生。生素多才思,援筆成章,引諭山河,指誠日月,句句懇切,聞之動人。
02/ 宋話本-《鬧樊樓多情周勝仙》——「今日當面挫過,再來那裡去討?」
周大郎的女兒周勝仙和在樊樓賣酒的范二郎,在游賞金明池時,偶然相見。周勝仙主動地用和茶坊吵架的方式,介紹了自己的身世、情況。范二郎也如法炮製,使周勝仙對自己有了了解。
那范二郎因去游賞,見佳人才子如蟻。行到了茶坊里來,看見一個女孩兒,方年二九,生得花容月貌。這范二郎立地多時,細看那女子,生得:色,色,易迷,難拆。隱深閨,藏柳陌。足步金蓮,腰肢一捻,嫩臉映桃紅,香肌暈玉白。嬌姿恨惹狂童,情態愁牽艷客。芙蓉帳里作鸞凰,雲雨此時何處覓?
……
女孩兒聽得,心裡好喜歡。茶博士入來,推那賣水的出去。女孩兒起身來道:「俺們回去休。」看着那賣水的道:「你敢隨我去?」這子弟思量道:「這話分明是教我隨他去。」只因這一去,惹出一場沒頭腦官司。正是:言可省時休便說,步宜留處莫胡行。
03/ 元雜劇-《牆頭馬上》「從今已後,這相思須害也。」
李家小姐千金與裴家少年少俊遊園偶遇,互相愛慕,互致情詩。男問:「為誰含笑在牆頭?」女答:「莫負後園今夜約。」二人相約私奔,在裴家花園匿居七年,終被裴父發現趕出。後幾經周折,再得團圓。
崑曲《牆頭馬上》
(裴舍騎馬引張千上,雲)方信道洛陽花錦之地,休道城中有多少名園。(做點花本科,雲) 你覷這一所花園。(做見旦驚科,雲) 一所花園。呀,一個好姐姐!(正旦見末科,雲) 呀,一個好秀才也! (唱) 【金盞兒】兀那畫橋西,猛聽的玉驄嘶。便好道杏花一色紅千里,和花掩映美容儀。他把烏靴挑寶鐙,玉帶束腰圍,真乃是能騎高價馬,會着及時衣。
(正末雲)你看他霧鬢雲鬟,冰肌玉骨;花開媚臉,星轉雙眸。只疑洞府神仙,非是人間艷冶。 (梅香雲) 小姐,你聽來。 (正旦唱) 【後庭花】休道是轉星眸上下窺,恨不的倚香腮左右偎。便錦被翻紅浪,羅裙作地席。
(梅香雲) 小姐休看他,倘有人看見。(正旦唱) 既待要暗偷期,咱先有意,愛別人可舍了自己。 (梅香雲)小姐,你卻顧盼他,他可不顧盼你哩。(張千上,雲) 舍人,休要惹事,咱城外去看來。 (做催科)(裴舍雲) 四目相覷,各有眷心,從今已後,這相思須害也。 (張千做催打馬科,雲)舍人去罷。
(裴舍雲) 如此佳麗美人,料他識字,寫個簡帖兒嘲撥他。張千,將紙筆來,看他理會的麼。 (做寫料,雲) 張千,將這簡帖兒與那小姐去。(張千雲) 舍人使張千去,若有人撞見,這頓打可不善也。 (裴舍雲) 我教你,有人若問呵,則說俺買花栽子,不妨事。若見那小姐,說俺舍人教送與你。(張千雲) 舍人,我去。(裴舍雲) 那小姐喜歡,你便招手喚我,我便來;若是搶白,你便擺手,我便走。 (張千雲) 我知道。 (做見旦科,雲)小姐,你這後花園裡有賣花栽子麼? (梅香雲)這裡花栽子誰要買? (張千雲) 俺那舍人要買。 (做招手)(裴舍望科,雲) 謝天地,事已諧矣! ……
(詩云)偶然間兩相窺望,引逗的春心狂盪。今夜裡早赴佳期,成就了牆頭馬上。
04/ 清小說-曹雪芹《紅樓夢》「我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
第三十二回訴肺腑心迷活寶玉含恥辱情烈死金釧
電視劇《紅樓夢》
這裡寶玉忙忙的穿了衣裳出來,忽見林黛玉在前面慢慢的走着,似有拭淚之狀,便忙趕上來笑道:「妹妹,往那裡去?怎麼又哭了?又是誰得罪了你?」林黛玉回頭見是寶玉,便勉強笑道:「好好的,我何曾哭了!」寶玉笑道:「你瞧瞧眼睛上的淚珠兒未乾,還撒謊呢。」一面說,一面禁不住抬起手來替他拭淚。林黛玉忙向後退了幾步,說道:「你又要死了。作什麼這麼動手動腳的!」寶玉笑道:「說話忘了情,不覺的動了手,也就顧不的死活。」林黛玉道:「你死了倒不值什麼,只是丟下了什麼金,又是什麼麒麟,可怎麼樣呢!」一句話又把寶玉說急,趕上來問道:「你還說這話。到底是咒我,還是氣我呢?」林黛玉見問,方想起前日事來,遂自悔自己又說造次了,忙笑道:「你別着急,我原說錯了。這有什麼的。筋都暴起來,急的一臉汗。」一面說,一面禁不住近前伸手替他拭面上的汗。
寶玉瞅了半天,方說道「你放心」三個字。林黛玉聽了,怔了半天,方說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不明白這話。你倒說說,怎麼放心不放心?」寶玉嘆了一口氣,問道:「 你果不明白這話?難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用錯了?連你的意思若體貼不着,就難怪你天天為我生氣了。」林黛玉道:「果然我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話。」寶玉點頭嘆道:「 好妹妹,你別哄我。果然不明白這話,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連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負了。你皆因總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寬慰些,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林黛玉聽了這話,如轟雷掣電,細細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來的還覺懇切,竟有萬句言語滿心要說,只是半個字也不能吐,卻怔怔的望着他。此時寶玉心中也有萬句言詞,一時不知從那一句上說起,卻也怔怔的望着黛玉。
兩個人怔了半天。林黛玉只咳了一聲,兩眼不覺滾下淚來,回身便要走。寶玉忙上前拉住,說道:「好妹妹,且略站住,我說一句話再走。」林黛玉一面拭淚,一面將手推開,說道:「有什麼可說的。你的話,我早知道了。」口裡說着,卻頭也不回竟去了。寶玉站着,只管發起呆來。原來方才出來慌忙,不曾帶得扇子,襲人怕他熱,忙拿了扇子趕來送與他。忽抬頭見了林黛玉和他站着。一時,林黛玉走了,他還站着不動,因而趕上來說道:「你也不帶了扇子去,虧我看見,趕了送來。」寶玉出了神,見襲人和他說話,並未看出是何人來,便一把拉住,說道:「 好妹妹,我的這心事,從來也不敢說,今兒我大膽說出來,死也甘心。我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這裡,又不敢告訴人,只好掩着。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夢裡也忘不了你。 」襲人聽了這話,嚇得魂銷魄散,只叫「神天菩薩,坑死我了!」
05/ 民國-張恨水《啼笑因緣》「你家裡都有些什麼人?」
出身名門的樊家樹從杭州啟程赴京報考大學。唱大鼓書的姑娘沈鳳喜,百萬富翁的女兒何麗娜,武俠的女兒關秀姑,三個女郎先後都對樊家樹萌動了愛情,樊卻鍾情於貧賤的沈鳳喜,坦然表白:「我們的愛情決不是建築在金錢上」,打算送沈鳳喜上學,擺脫賣唱的生活,把她從貧困和卑賤中解救出來……
電視劇《啼笑因緣》
家樹正睡時,只覺有樣東西拂得臉怪癢的,用手撥幾次,也不曾撥去。睜眼看時,鳳喜站在面前,手上高提了一條花布手絹,手絹一隻犄角,正在鼻子尖上飄蕩呢。家樹站了起來笑道:"你怎麼這樣頑皮!"看她身上,今天換了一件藍竹布褂,束着黑布短裙,下面露出兩條着白襪子的圓腿來,頭上也改挽了雙圓髻,光脖子上,露出一排稀稀的長毫毛。這是未開臉的女子的一種表示。然而在這種素女的裝束上,最能給予人一種處女的美感。
家樹笑道:"今天怎麼換了女學生的裝束了?"鳳喜笑道:"我就愛當學生。樊先生!你瞧我這樣子,冒充得過去嗎?"家樹笑道:"不但可以冒充,簡直就是麼!"她說着話,也一挨身在露椅上坐下。家樹道:"你母親叫我一早到這裡來會你,是什麼意思?"鳳喜笑道:"因為你下午來了,我要唱大鼓,不能陪你,所以早晌約你談談。"家樹笑道:"你叫我來談,我們談什麼呢?"鳳喜笑道:"談談就談談麼,哪裡還一定要談什麼呢?"家樹側着身子,靠住椅子背,對了她微笑。她眼珠一溜,也抿嘴一笑。在脅下紐絆上,取下手絹,右手拿着,只管向左手一個食指一道一道纏繞着。頭微低着,卻沒有向家樹望來。家樹也不作聲,看她何時為止。
06/ 民國-張愛玲《傾城之戀》——「我愛你」
上海來的白家小姐白流蘇,經歷了一次失敗的婚姻,身無分文,在親戚間備受冷嘲熱諷,看盡世態炎涼。偶然認識了多金瀟灑的單身漢范柳原,便拿自己當做賭注,遠赴香港,博取范柳原的愛情,要爭取一個合法的婚姻地位。兩個情場高手在淺水灣飯店鬥法……
電視劇《傾城之戀》
這一天,在深夜裡,她已經上了床多時,只是翻來覆去。好容易朦朧了一會,床頭的電話鈴突然朗朗響了起來。她一聽,卻是柳原的聲音,道:「我愛你。」就掛斷了。流蘇心跳得撲通撲通,握住了耳機,發了一回愣,方才輕輕的把它放回原處。
誰知才擱上去,又是鈴聲大作。她再度拿起聽筒,柳原在那邊問道:「我忘了問你一聲,你愛我麼?」流蘇咳嗽了一聲再開口,喉嚨還是沙啞的。她低聲道:「你早該知道了。我為什麼上香港來?」柳原嘆道:「我早知道了,可是明擺着的事實,我就是不肯相信。流蘇,你不愛我。」流蘇忙道:「怎見得我不?」
柳原不語,良久方道:「詩經上有一首詩——」流蘇忙道:「我不懂這些。」柳原不耐煩道:「知道你不懂,你若懂,也不用我講了!我念給你聽:『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的中文根本不行,可不知道解釋得對不對。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詩,生與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好像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07/ 當代-王安憶《長恨歌》「你是我簽署的一份重要公文」
20世紀40年代末期,出身上海弄堂的女中學生王琦瑤非常偶然地被選為「上海小姐」,由此展開了她充滿傳奇和無限變數的人生。
王琦瑤被國民黨大員李主任看中,養為外室。憐香惜玉的李主任給予了她物質上的極大滿足,王琦瑤盡享了人間的浮華,但同時她也飽嘗了獨守空房的寂寞滋味。兩人進行的是一場「苦多樂少的恩愛」和「得過且過的恩愛」,彼此對未來都沒有長久的打算……
電視劇《長恨歌》
第二天,王琦瑤還是原先的髮型,換一件白色滾白邊的旗袍,一半家常,一半出客的樣子。妝卻是化重了一些,正紅的胭脂和唇膏,不致叫那素色掃興的意思,臂上挽一件米黃的開司米羊毛衫,不是為穿是為配色。
汽車還是停在前弄,那司機下車叩的門,不輕不重的兩下,一受過規矩的模樣。王琦瑤走過天井去時有些慌張,那李主任雖是昨晚才見,這時卻不知何人何故,事情總有些突如其來。她坐進汽車,迎面看見李主任的微笑,老朋友似的了。雖還是不多話,但畢竟一次熟似一次,是略為親切的氣氛。
車走在中途,李主任低頭看看她膝上的手提包,指一指上面的珠子說:這是什麼?王琦瑤老實回答說,是珠子。李主任便恍悟道:哦,是這樣!王琦瑤才知是逗她玩,便也一報還一報地點了李主任手上的戒指說:這是什麼?李主任不說話,拿過她的手,把那戒指套在了她的指頭上。王琦瑤又慌了,想這玩笑開得有點過頭,話收不回,手也抽不回。幸好,那戒指空落落的套不住,李主任只得拿回去,說,明天去買一個。說話時車已到了地方,是公園飯店。門口的人都像是認識他的,說道:李主任來了!便往裡請。進了電梯,一直上到十一層,早有人迎候着,領進單間的雅座,靠了窗的,窗下是一片燈海。
李主任並不問王琦瑤愛吃什麼,可點的菜全是王琦瑤的喜愛,是精通女人口味的。等待上菜時,他則隨便問王琦瑤芳齡多少,讀過什麼幾父親在哪裡謀事。王琦瑤-一回答,心想這倒像查戶口,就也反問他同樣的問題。本也不指望他回答,只是和他淘氣,不料他卻也認真回答了一二,還問王琦瑤有什麼感想。王琦瑤倒不知所措了,低下頭去喝茶。
李主任注意她片刻,然後問:願不願繼續讀書?王琦瑤抬頭說:無所謂,我不想做女博士,蔣麗莉那樣的。李主任就問蔣麗莉是誰?王琦瑤說是個同學,你不認識的。李主任說:不認識才要問呢。 王琦瑤不得已說了一些,全是瑣瑣碎碎,東一句西一句的,自己也說不下去,就說:和你說你也不懂的。李主任卻握住了她的手,說:如要天天說,我不就懂了?王琦瑤的心跳到了喉嚨口,臉紅極了,眼睛裡都有了淚,是窘出來的。李主任鬆開手,輕輕說了句:真是個孩子。王琦瑤不由抬起了眼睛,李主任正看窗外,窗外是有霧的夜空,這是這城市的至高點了。
後來,菜來了,王琦瑤漸漸平靜下來,回想方才的一幕,有些笑自己大驚小怪,想她畢竟是有過閱歷,還有程先生事情的鍛煉,怎麼也不至於是這樣。便重整旗鼓似的,找些話與李主任說。她那故作的老練,其實也是孩子氣的。李主任也不揭穿,一句句地回答。她問他每天看多少公文,還寫多少公文,後又想起,那公文都該是秘書寫的,他只簽個字便可,便問他一天簽署多少公文李主任拿過她的手提包,打開來取出口紅,在她手背上打個印,說,這就是他簽署的一份重要公文。
當代-亦舒《我的前半生》——「結婚,是很複雜的一件事嗎?」
羅子君在遭到丈夫遺棄的致命打擊後,被迫改變其依賴丈夫、缺乏獨立意志的生活慣性,而以一個普通婦女的身份,投向社會。在謀求職業、爭取獨立的社會地位的拼搏過程中,煥發出她的青春,並因此博得了人們的尊重傾慕。最後,她在事業和愛情上獲得了幸福而美滿的結果。
電視劇《我的前半生》
一天早上,我起床梳頭,對牢亮光,忽然瞥到鬢角有一根白髮,我以為是反光,仔細一瞧,果然是白髮,心頭狂跳,連忙挑出拔下。可不是!雪白亮晶白頭至尾的一根白髮! 我的心像是忽然停頓下來。我顫巍巍地站起來,不知如何是好,完了,白頭髮,什麼都沒做,頭髮已經白了!我該怎麼辦?拔下所有白髮?染黑?抑或剪短?過半晌,我聽得自己吟道:「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我伏在桌面上「咕咕」笑起來。尚有什麼可說的?頭髮都白了。
翟君的白髮看上去多麼美觀,男人始終占盡優勢。後來當他建議要到山頂舊咖啡廳去的時候,我就沒有反對。在我眼中,他顯得更可貴。頭髮沒有白之前,不會有這種感覺。
我們相對喝許多啤酒。天漸漸下起雨來,把我們留在咖啡座近落地長窗的位置上。 露天的竹架長有紫藤,葉子經雨水洗滌後青翠欲滴,花是玫瑰紅的,更襯得瑰麗。 另一邊是水塘,驟眼望去,儼然一派水連天的煙雨景色。
我笑說:「不多久之前,他們這裡還有佩蒂蓓藝的唱片『田納西華爾滋』,把整個情調帶回五十年代去。」 翟君默默點頭,「我以前也來過這裡,大學時期同女生約會,此處是理想之處。」
「女同學呢?」
「老了。大概忙着挑女婿。」他很惆悵,「當年賣物會中的小尤物小美女,如今又老又胖。」 我又將蘇東坡的詞抖將出來,「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我加一句,「我相信你還是老樣子。」
「你瞧我的皺紋。」他有點無奈,「爹媽都說我非常滄桑。」
我無言。
整個餐廳只剩下我們兩人。
他忽然把大手放在我手上。
「你沒有留長指甲。」翟君說。
「不行呵,你也知道我現在做這一行……」我沒有把手縮回來。
他的手很溫暖很溫暖。
「結婚,是很複雜的一件事嗎?」他淡淡地帶起。
我有點緊張,又有點悲哀,這一刻終於來臨,但我並沒有太快樂,我只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說:「未必,豐儉由人。」
呵,我真佩服自己,到這種關頭還可以揮灑自如地說笑。
他點點頭,半晌沒有下文。
翟君這人是這樣的,思考的時候比說話的時候多。
又過很久很久,雨漸漸止住,他說:「走吧。」
我便與他站起身就走。
他終於提起婚事。
我並不覺得有第二個春天來臨,但我會得到個歸宿。
緊張逐漸過去,我覺得一點點高興,漸漸這點高興就像一滴墨滴入水中,慢慢擴大,一碗水就變成淡黑色,淡黑,不是濃黑。
我現在的快樂,也就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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